十天之後,賈烈從領導嘴裏知道冬青所在分公司之前發出去的貨物出事了。


    她著急忙慌的從家裏給冬青打電話,那邊一直沒人接聽。


    “這下可怎麽辦?”賈烈焦急的在客廳裏走來走去。


    “媽媽,怎麽了?”小孩最能感覺到大人的情緒,看賈烈的神態表情中,她也開始緊張起來。


    “沒什麽,你趕緊吃飯吧。”


    “可你還沒給我做飯呢。”


    賈烈剛才跟領導遠程開完會,才知道了分公司的事。這一著急就忘了做午飯。


    她急急走到廚房,拿起刀開始切菜,因為心裏總想著那件事,一分神,一刀切到了手指上,出血了。


    她“哎呦”一聲,把客廳裏做作業的小冬瓜嚇了一跳。


    “媽媽,你怎麽了?”孩子放下筆就跑了過來。


    “沒事,別過來,寫你的作業去。”賈烈心煩氣躁,怕她進來越弄越亂,索性把廚房門給關上了。


    然後轉身,把切破口的手指放到水龍頭下用流水衝洗。刺痛讓賈烈皺起眉頭,懊惱的看著衝幹淨的傷口。


    好在傷口切得不深,她拿了些止血藥塗上,然後又貼了張創可貼,算是處理完了。


    手是暫時不能沾水了。她拿出之前儲備的方便麵,走出廚房跟女兒說:“冬瓜,今天中午我們就吃方便麵吧,你吃什麽口味的?”


    “綠色的。”冬瓜看著媽媽手上的創可貼:“媽媽,你是不是切到手了?”


    “是,沒事,切得不深。媽媽現在給你泡麵。”賈烈拿著那桶小雞燉蘑菇又轉頭進了廚房。


    等女兒吃完麵,冬青終於把電話打過來了。


    賈烈不想讓孩子聽到,拿起電話急急走進房間裏接。


    剛接通,冬青就說:“剛才一直在開會,沒法接電話。”


    “上次出的那批貨真出問題了?”賈烈氣都沒喘勻就問說。


    “……不是我們的貨有問題,那對方客戶胡攪蠻纏。貨物到港了,對方來提貨檢測的時候說產品不達標,不給尾款,同時又扣押在那,不讓運迴。”


    賈烈倒吸一口冷氣:“這不是想白占嗎?對方到現在為止給了多少錢?”


    “百分之十。”


    “啊?百分之十?怎麽這麽少?我記得這應該是定金,這有了定金才下料生產,出貨之前還要再給百分之四十到五十,最終驗完貨提走付尾款。現在我們的貨物都到對方手裏了,我們才能拿到百分之十?”


    貿易方麵全都是一直壓著冬青的那位總經理在管,他也沒法插手,事情是怎麽走到這一步的,他自然也不知道。


    “那現在怎麽辦?”賈烈知道他們這次出貨量極大,如果收不迴錢,那公司的損失就不是一星半點了。


    “還在討論,總公司已經派人過來協助了,今天一早到現在都在開關於如何解決問題的會,估計今晚也沒法早迴去了,你和孩子先睡吧。”


    賈烈有氣無力的掛掉電話,一屁股坐在梳妝凳上。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還真被冬青那張烏鴉嘴給說中了。如果真是這樣,這剛開業不久的分公司就遭遇這樣的重創,那分公司裏的每個員工,肯定都會受到影響。


    而作為技術部副經理的冬青,首當其衝。


    她這剛安穩了幾天,又開始了。她環顧了一圈,心說這套房子估計是保不住了。


    晚上,冬青拖著疲憊的身子把門打開,看到屋裏隻開著一盞落地燈,賈烈自己坐在沙發上。


    在暗暗的光線裏,賈烈獨自打坐一樣坐在沙發上,猛一看還有點滲人。


    冬青驚了一下,緩過神來,放下手裏的包,邊脫鞋邊問說:“都這個點了,你坐這幹嘛?”


    “等你。”賈烈語氣聽不出情緒。


    “等我?我今天不是跟你說了讓你們先睡嗎?”冬青脫下外套,去廁所洗手。


    “你吃飯了嗎?”賈烈壓住幾乎要脫口而出的賣房的事,決定先熱熱場。


    “吃了,晚上開會的時候公司給訂的盒飯。”冬青洗了把臉出來,看她還坐在沙發上不動。


    他猶豫了幾秒,在對麵的沙發上坐下來:“有事?”


    賈烈深吸了一口氣:“對,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說吧。”冬青邊往杯子裏倒水邊說。


    “我……想把這套房給賣了。”


    冬青查到被喝進嘴裏的水給嗆到,他穩了穩心神,不敢相信的問說:“你說什麽?你要賣掉哪套房?”


    “這套。我算過了,賣了這套,正好把新房的貸款還完。新房雖然沒交付,但隻要沒有了房貸壓力,我們倆的工資加起來,先在外麵租個兩室一廳,暫時先過渡一下,應該不成問題。”賈烈一口氣說了出來。


    冬青想也不想,拒絕了:“我不同意。現在這個房子各方麵設施都很成熟,醫院學校公園超市都不缺,生活方便。新房那邊什麽都沒有,就連新蓋的小學都還沒開始招生,更別提醫院這些基本的配套了。我們為什麽放著配套齊全的不住,要去做第一批開拓者?”


    賈烈知道他肯定會反對,耐著性子勸說:“現在看,這裏是比那邊要便利。但那邊是新城,以後城市發展都會以那邊為中心,我們要用發展的眼光來看問題。畢竟一套房子,我們要住幾十年,以後這裏肯定沒有新城那邊的發展好。”


    “這是你自己的推測。再說了,我們生活在當下,我們要上班,孩子要上學,我認為我們不應該為了十幾年後的便利,而放棄現在當下的便利。因為當下,才是我們最需要便利的時候,幾年甚至十年後,我們都快退休了,我們還需要市中心幹什麽?”


    “你怎麽就隻想到你,你就不能為孩子考慮一下嗎?那邊有重點小學和初中,都在新房的旁邊,進了重點初中,就相當於一隻腳邁進了重點高中,重點高中意味著什麽你還不清楚嗎?那些學校,多少人擠破頭都進不去,我們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讓孩子進去,你竟然為了眼下自己的便利,就這麽輕易的放棄了?”賈烈用力壓製住自己的火氣,她知道,隻要一吵起來,這事就更沒法談了。


    “你能不能清醒點,難道進了重點初中的人都能進重點高中?在重點高中裏上學的孩子都能考上重點大學?初中是義務教育,那裏又是新校區,師資力量不可能跟市中心的老校區一樣的,就算一樣,能不能學好,也是要看學生自己肯不肯下功夫。你什麽時候才能想清楚,學區房隻是開發商賣房的一個噱頭,現在政府都已經說了,不存在學區房這個概念了,所有孩子都是電腦打亂順序排號上學,也就是說,即便咱是住在那兩所重點小學和初中旁邊的,也不一定上的就是重點,有可能進是的附近村裏的小學。要真是這樣,還不如現在就老老實實在這裏上普通的公立小學。”


    冬青因為公司的事,已經開了一天的會,現在已經口幹舌燥,聲音發啞。但看到賈烈這麽晚還在等他,他知道這事今晚要是說不徹底,那就沒完沒了了。索性他就全都攤開了,讓她徹底死了這條心。


    “這世界上哪有什麽百分之百的事?作為父母,我們做的所有事,不就是為了讓孩子有多一點選擇上的可能性嗎?我們要是搬過去,就有百分之五十的機會,要是不去,那就壓根沒機會。為了這一半的機會,我覺得拚一把很值得。”


    冬青歎了口氣:“這不是拚成了摩托變轎車,拚不上就坐迴摩托車的事。而是拚不上,那就是摩托變單車了。這個風險太高了,我覺得咱們真沒必要去這麽做。再說了,現在這個行情,我們這套房想要賣出好價位也很難吧?除非大甩賣。可做這麽大的犧牲,你真覺得值嗎?孩子學習總有鬆懈和叛逆的時候,你以後難保不會把這種壓力和怨氣撒在她身上,這不就是給親子關係提前先埋了顆雷嗎?”


    賈烈想要說話,但冬青不給她機會,繼續說:“你要相信我們的女兒,相信她有這個能力能考出好的成績。我們都是從三四線小城考到這裏來的,我們的女兒出生在錦城,已經比當年的我們好了不知千萬倍了,剩下的路,你就讓她自己走不好嗎?”


    賈烈發現,這冬青自從去上班了之後,錢雖然沒掙迴多少,但嘴皮子可是比之前在家的時候厲害多了。看來在公司的時候,是沒少跟別的部門開會扯皮。


    她深吸一口氣,說:“既然我們咬咬牙,可以讓女兒省下這麽多力氣,為什麽還要讓她辛苦走路?況且就她現在天天隻知道玩遊戲的狀態,你覺得她自己能走多遠?冬青,無論你說什麽,那套房我都不會放棄的。這套房我會放到網上,價格我當然不會降,因為降了就還不上新房貸款了。我今天跟你說這件事,就是想讓你有個心理準備。”


    “不需要什麽心理準備。賈烈,無論你說什麽,這套房我都不會賣的。”


    冬青對賈烈這種打著商量的旗號,壓根就沒有商量餘地的談話十分反感。其實這些年來,她一直是這樣,但當時的他是全職煮夫,忍耐力更大。現在他重新上班,也就忍不了這麽多了。


    “爸爸,媽媽,你們不要吵了。”小冬瓜拉開門,揉著眼噘著嘴站在門口,一臉委屈。


    冬青和賈烈說著說著,聲音不知不覺就大了起來,什麽時候把孩子吵醒了都不知道。


    看孩子要哭,冬青心疼的馬上蹲下來哄道:“爸爸媽媽不吵了,冬瓜要不要喝點水?”


    瞧冬青此時細聲細語女兒奴的樣子,再迴想他剛才跟她吹胡子瞪眼的樣,賈烈竟然有了些許的醋意。


    “睡吧,爸爸媽媽剛才隻是在討論事情,現在已經討論完了。”她語氣冷淡,拉著冬瓜迴房。


    小冬瓜忽然掙脫她的手,帶著哭腔說:“媽媽,不要賣掉這套房子好不好,我喜歡這裏,這裏有我的朋友。”


    賈烈看著哭唧唧的女兒和有了支持者後氣勢高漲的冬青,氣不打一出來,朝女兒吼道:“你以為換房是為了誰?是為了我嗎?還不全都是為了你?你有點腦子好不好?”


    冬青剛要開口幫女兒,就聽女兒大聲迴擊說:“我有腦子,我不需要你為我好。”


    賈烈被女兒懟到胸口發悶,她看著這父女倆,氣得聲音都有些結巴了:“好,是我多此一舉,是我吃飽撐的,從明天開始,你倆愛幹嘛幹嘛,我什麽也不管了。”


    氣得發顫的賈烈進房,把門“嘭”的一聲關上。父女倆都被關在了外麵。


    小冬瓜邊抹眼淚邊問冬青:“爸爸,我說得不對嗎?”


    冬青沒想到小冬瓜會這麽跟賈烈說話,他明白,小孩子隻知道說心裏話,不知道這些話有多傷人。他覺得有必要跟她好好聊一聊了。


    冬青拉著女兒坐到沙發上:“冬瓜,你的話,對,也不對。如果換個位置。你精心挑選,要送給媽媽一件禮物。但媽媽根本不理解你的心意,還當著你的麵說不需要,讓你拿走,你是不是會很傷心?”


    小冬瓜點點頭。


    冬青繼續說:“你表達自己心裏的想法是好的,但沒考慮媽媽心裏的感受是不對的。媽媽和爸爸,是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人。她有時候雖然強勢,但她的出發點,的確是為了你。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可以用更委婉的話去勸她,而不是直接跟她說,你不需要她。因為這樣,媽媽會非常傷心。你希望媽媽傷心嗎?”


    小冬瓜哭著搖頭。


    冬青幫她把眼淚擦掉:“你先去洗把臉,然後進去跟媽媽說聲對不起。”


    “可是……可是我真的不想賣掉這個房子。”小冬瓜哭得的鼻涕泡都出來了。


    “放心吧,爸爸不會讓媽媽賣掉的。”


    “真的?”小冬瓜對於一向處於家庭劣勢的爸爸並不放心。


    “我們拉鉤。”冬青伸出手指。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小冬瓜在冬青大拇指上蓋了個章。


    孩子放心的洗完臉,推門進屋了。


    賈烈躺在床上,擦掉臉上的眼淚,轉過頭,裝作睡著了。


    “媽媽,對不起,我剛才不應該這麽說你。”小冬瓜的聲音還帶著濃重的哭腔。


    賈烈不說話。


    “媽媽,你不要生我的氣了好嗎?”小冬瓜又哭起來。


    賈烈終於忍不住轉過頭來:“媽媽不生氣了,睡吧。”


    看媽媽終於原諒了自己,小冬瓜這才止住哭,慢慢爬上床去。


    賈烈關了燈,小冬瓜躺在床上側著頭看著媽媽。她想要跟媽媽說話,又怕媽媽忽然發怒,隻能睜著眼偷偷看,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聽著女兒均勻的唿吸聲,賈烈想到女兒剛才可憐巴巴的樣子,歎了口氣,她也不想跟女兒置氣,但聽到這個小沒良心說出來的不識好歹的話,她真是氣急攻心,一進屋淚就下來了。


    她每天在家裏又要工作賺錢,又要兼顧家務和孩子學習,這父女倆還要聯合起來欺負她。這事擱誰身上不上火?


    可她再生氣,在聽到女兒道歉後,心就立馬軟了下來。女兒不理解她,她雖然惱火,但她堅信,這是因為女兒還小,不懂事,等她長大了,她一定會明白她這個做媽媽的一番苦心。


    此時終於躺在床上的冬青終於能清靜下來,今天一天,他腦中都充斥著嘈雜的爭吵聲。他知道,經過這件事,公司降薪是肯定的了。在這個艱難的時刻,任何一步行偏踏錯都會讓這個小家庭難以承受。此時的他,隻希望能保持現在的穩定現狀,那套新房,他本就覺得多餘,現在對於這個家來說,更是累贅。


    賈烈性子太倔,現在一時想不通,他也就先由著她。他想得很明白,現在這個經濟環境,她不大幅降價,是不會這麽快有人接手的。即便有人接手了,他也有別的理由不簽字。那套新房的貸款隻要過了還款時間,她想不處理也不行了。


    雖然他也不想讓她承受這麽大的心理壓力,但在說不通的情況下,他隻能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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