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周遊在廚房滿滿當當的櫃子裏翻找了一圈,除了找到一堆榨汁機,破壁機,攪拌機,咖啡機,壓麵機,各種煲湯燉鍋燉盅,毫無收獲。


    他就想不明白了,這些東西很多都是多功能的,明明一個破壁機就有攪拌和榨汁功能,為什麽韓穀雨還要另外再買個榨汁機和攪拌機?而且他數了數,榨汁機還不隻一個,而是幾個。有手搖的,自動的,可愛卡通的,複古做舊的……看著這些塞滿櫃子的,世麵上有的他家都有的小家電,周遊一個頭兩個大,終於明白這些年為什麽韓穀雨總是月光了。


    他饑腸轆轆,但家裏除了泡麵,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即食的東西了。他實在是不想再吃泡麵了,但難以下咽跟餓個半死相比,他還是選擇難以下咽。


    周遊拆開一包紅燒牛肉,剛倒進去熱水,那股油炸麵的味道就讓他一陣反胃。等把料包放進去,他已經後悔了。


    為了不聞這股味道,他捏起鼻子才打開泡麵蓋子,剛要攪動裏麵的麵,就聽韓穀雨的聲音通過麥克風傳了過來:“都這樣了,還吃得下去?”


    周遊被這擴大了的聲音嚇了一跳,轉過身,看到她正拿著麥克風看著他。


    因為說好了,離婚之後各做各的飯,所以自從簽了協議,他就沒吃過一頓好飯,此時饑腸轆轆再聽到韓穀雨說的風涼話,周遊覺得她這是在看他笑話,所以嘴硬道:“這麵香得很,為什麽吃不下去?”


    韓穀雨“哦”了一聲:“我還以為你在大二下學期的時候已經吃夠了,想著電燉盅裏的瘦肉粥我吃不了,分一半給你。沒想到是我想錯了,既然你這麽喜歡吃麵,那你就吃吧。”


    說完,韓穀雨把黑長的大波浪往後一撥,扭著腰走了。


    周遊愣了一下,她怎麽知道大二下學期他吃了一學期泡麵的事?他可從來沒告訴過她。


    算了算了,這都十多年前的事了,現在去想這個也沒有意義了。眼下肚子還咕咕叫,解決餓肚子的事才是正事。


    雖然他剛才嘴硬,但看韓穀雨一走,他立馬把泡麵扣上,轉身去找那個燉著瘦弱粥的電燉盅。


    等好不容易從料理台上一堆燉盅燉鍋裏找到那個有粥的小盅,周遊已經迫不及待的拿起了勺子,沒想到身後又響起了韓穀雨通過話筒擴音了的戲謔聲:“怎麽,泡麵不香了?”


    周遊沒想到韓穀雨竟然還偷偷看他,他稍微有些尷尬,但依舊嘴硬不鬆口:“我就想嚐嚐是粥香還是泡麵香。”


    韓穀雨從鼻腔裏哼一聲:“想不想喝粥,給句痛快話!”


    “喝!”周遊也餓壞了,不想再繞彎子了。


    她白了他一眼:“你這人啊,成也這張嘴,不成也這張嘴。”說完她看了眼那個一人份的小燉盅,頓了頓,說:“算了,鍋裏的粥你全喝了吧。”


    周遊咽了咽口水:“那你呢?”


    “吃泡麵唄。你都泡好了,難道還要再倒一次啊?”韓穀雨沒好氣的坐下來,把他那碗紅燒牛肉麵拉到麵前聞了聞,一股防腐劑的味道。


    她做事要求完美,對食物更是要求高。從小的時候開始,父母就很少讓她吃泡麵,說這種食物不健康。長大之後,她更是對這種速食泡麵沒有好感,上班再忙,她也寧可少睡一個小時,自己在家弄兩個快手菜帶飯,也不吃這種泡麵和快餐。


    家裏之所以有泡麵,是因為周遊想著為了偶爾晚上打遊戲餓了,泡上一碗充充饑。但估計是他真不喜歡吃吧,這箱麵買了快一年了還沒拆封。沒想到碰上這次疫情加上簽了離婚協議,他才不得不開始天天吃。


    韓穀雨吃了一口,又鹹又油的味道在嘴裏漫開。她慢慢在嘴裏嚼著,想象著他當時吃了一個學期的這個味道到底是怎麽感覺。


    周遊沒想到她還真吃起了泡麵,平時三句不離養生的她一直將這些速食定義為“垃圾食物”,他沒想到她竟然願意把粥讓給他,自己吃這些垃圾食物。


    他猶豫了幾秒:“算了,你吃不慣這味道,要不然你還是吃粥吧。”


    韓穀雨又吃了一口麵:“我吃夠粥了,就想換換味道,怎麽了,不行嗎?”


    看她一定要吃,周遊也不爭了,把粥倒出來,一口氣喝了半碗,這才感覺整個五髒六腑都熨帖了。


    “真好喝。”周遊三下五除二把粥喝光,擦了擦嘴,心滿意足。之前每天早上都有現成的喝,他也就習以為常了。現在吃了幾天泡麵,終於知道這個熬了兩個小時的粥不簡單了。


    但如果問他,願意為了這口腹之欲,撕毀簽好的離婚協議嗎,那答案是否定的。


    這段持續了十年的婚姻,他說不上有多厭倦,但也確實是沒有激情了。


    每天麵對著像是上了發條一樣,在各個方麵催促他奮發向上的韓穀雨,她不累他也覺得累了。


    在大學的時候,這個問題其實就已經顯露出來了,但那時的他覺得她是因為前途都沒定,所以要拚命努力。可沒想到她後麵事業家庭都穩定了,依舊還是時時刻刻都不鬆懈,這他就無法理解了。


    她覺得他原地踏步不求上進,他覺得做人最重要是開心,畢竟人生不應該隻用一種形式來定義。


    兩人的想法和差距在婚後越來越大,兩人卻都不願意向對方妥協。


    周遊不是沒想過離婚,但韓穀雨除了自己太過上進,並且逼著他一起上進之外,做為妻子,她的確沒什麽可挑剔的。他總不能因為她的上進,要跟她分開吧?


    結婚之後,她處女座的特性發揮得淋漓盡致,處處要求完美讓他做什麽錯什麽,到最後他幹脆什麽也不做了,反正做多錯多,不做不錯。


    他這樣讓韓穀雨越發不滿,但周遊自己也很委屈。既然問題的根源無法解決,那他就隻能逃避。


    逃避雖然可恥,但很有用。從此周遊就徹底佛了,一迴家就打遊戲,一到周末就出去釣魚,因為沒有孩子,兩人也不用因為孩子產生交集。漸漸的,這個家就隻是他吃飯睡覺的地方,除此之外,他對這個家裏的任何東西都不上心,這也是他在家裏找什麽都找不到的原因。


    每每麵對韓穀雨咄咄逼人的架勢,他都認慫,不是他真的吵不過,而是他知道,在這個家裏,在這段婚姻裏,不止是他一個人在忍著,韓穀雨也在忍著。他把她娶進門,沒能讓她過上幸福的日子,是他欠她的。


    他本以為這輩子他們就相互忍著就過去了,但這場突如其來的疫情,被感染了的柳全濤,以及不知道是否已經被傳染上了的自己,都讓周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衝擊。


    這種衝擊是多方麵的,思想上的,心理上的,還有生活上的。


    這個變故讓他徹底想開了,之前糾結的,也放下了。人生苦短,要善待自己。所以當時的他聽到韓穀雨說離婚的時候,他瞬間就豁然開朗了。


    她之前不是沒說過離婚這樣的氣話,但他們都心知肚明,這隻是氣話,他們之間即便已經沒有了當年的愛情,但這麽多年生活在一起,兩人也早已成了彼此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但這次不一樣了,他們的生活因為這個疫情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他不想再去想未來了,即便有未來,那也應該是一個新的未來。


    所以,他毫不猶豫的答應了離婚。


    此時韓穀雨吃完最後一口麵,心情複雜。她感謝他當年對她的付出,但經過這十年的婚姻,讓她看到了他們之間的問題。她承認,當時她說離婚隻是一時氣話,他一口答應的時候,她是生氣甚至憤怒的,畢竟她為這個家付出了這麽多,她隻是說了一句氣話,他卻連象征性的挽留都沒有。


    但後來,她在大醉一場之後也慢慢釋然了,她為什麽非要上趕子的去給他當老媽子呢?再說了,他們現在還沒有孩子,因為這事,周遊跟他父母鬧僵。


    雖然他家的老太太開明,但他的父母已經跟她明說了,他們家在周遊這一輩不能絕後。換言之,如果她一直生不出孩子,他們家是要換兒媳婦的。既然如此,那她又何苦在這個不接受她的家裏硬待著呢?


    疫情和柳全濤的事也給了她很大的刺激,她之所以重新開始唱歌,開始嚐試體會周遊的生活,就是想在往後未知的生命中不再留下遺憾。


    都是成年人,既然做了決定,就要承擔後果。


    分開,或許才能看到更廣闊的世界。


    看著周遊真心讚美和感謝她做的粥,並且破天荒第一次把吃完的碗和鍋都洗了,她忽然覺得,離這個婚值了。


    至少,他在婚姻中閉上的眼,終於睜開了,他終於看到了她的付出,即便為了讓他看到,她付出了離婚的代價,但她也覺得值了。


    吃飽喝足,決心放鬆生活的她不再忙著收拾,而是擦了擦嘴,心滿意足的站起來,繼續去客廳唱歌。


    周遊看著她吃空的麵碗,心中忽然有些愧疚,當年在學校的時候,他從來不讓她吃這樣的垃圾食物,但跟他結婚之後,她不得不為他吃了這些東西。


    他默默找了個袋子,把她吃剩的麵湯和麵榨汁倒進去,然後放進了垃圾桶裏。他跟自己說,這些活以後都要自己幹了,他要提前適應起來。


    他相信這些收拾家和做飯的技能,他一定能慢慢學會。他要慢慢適應沒有韓穀雨的日子,他不能讓自己有一絲一毫的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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