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後堂,來到抄手遊廊之間,範鵬程一眼便見得負手而立的錢仕淵,遂上前問候:“參知大人。”


    錢仕淵轉過身來,問道:“如何?安京侯對吾等的安排可還滿意?”


    範鵬程猶豫了下,微微點頭,“應當是滿意的吧。安京侯身邊有林如海之女陪伴,之前坊間的傳言應當非虛,而且那些女孩子們已經留在堂上了。”


    錢仕淵皺眉道:“本官也以為著實奇怪,林如海之女怎得陪在了安京侯身邊?”


    範鵬程斟酌一番道:“下官也一直以為林如海是個行事循規蹈矩的古板人物,眼下看好似也並不是這迴事。”


    錢仕淵頷首,“在江浙官場,他也算是個特立獨行的存在了,我們誰也不敢去招惹,也不好攀交。這遭看來,是之前太過小心了,林如海應當也是個深諳官場之道的人,未必不能和光同塵。”


    範鵬程應道:“林如海之女,是個小有名氣的才女,有傳言四歲能讀經文,五歲可吟詩詞。此次詩會,下官也邀請了她來作詩,若是真有真才實學,在詩會上揚些名氣,也算是我們對林如海示好了。”


    錢仕淵頗為同意此言,點著頭道:“讓下麵的人將一會兒詩會所生之事,所作之詞編輯成冊,不但要在蘇州城周邊販賣,還要裝訂幾本精美的,送到揚州巡鹽禦史衙門。”


    “有關林如海之女和安京侯的內容,定然要記錄詳細,不可有所缺漏。既然有他女兒展露才華的機會,若不讓他知曉,我等豈不是白做了?”


    “當然若是有些事情不足為外人道,便就不記錄的好,幫著修繕一二。”


    範鵬程擺手叫好,“我竟忘記了這迴事。我看林如海之女和安京侯關係十分親昵,詩會向來是不許女子參加且吟詩的,既有林如海之女來吟詩,必然賺得滿堂之人的目光。”


    “而且,這遭我們開了先河,不但是給林如海顏麵,也是給了安京侯顏麵,實在是一石二鳥之舉。”


    “再將此事傳迴揚州,更能讓林如海知悉,在安京侯身邊,他愛女是如何受到優待,也是在林如海麵前,給安京侯掙了麵子。”


    “兩家都是秦王府的舊臣,想必最後是要結為姻親的,我們在此助推一把,豈不是成人之美?”


    “安京侯日後亦會對我等投桃報李。”


    錢仕淵沉吟片刻,頷首道:“說的不錯,速速安排人去做吧。”


    ……


    臨近晌午,滄浪亭外的人聚集的越發多了。


    正門之外,人頭攢動,其中有請柬者是在少數,大多數還是來碰碰運氣,看能不能解開門前的這三道題目,獲得進園的許可。


    滄浪雅集,是整個江南最大的文人集會,若是在其中能與一些大人物攀交上,日後都是受益匪淺,如此時人趨之若鶩,門前人多如過江之鯽。


    但從清早至今,還未有能解開第一道題目的,普通人進場談何容易。


    一夥錦衣公子,各個衣著綾羅,光鮮亮麗,其中還簇擁著一人,似是他們之間身份最為尊貴者。


    “徐公子,您父親大辦滄浪雅集數次,之前每次你都未曾參加過,這次你也來作詩,是不是也想在這次詩會上出一出風頭?”


    眾人嬉笑笑鬧著,與徐浪打趣道。


    徐浪一收折扇,坦然告知,“之前修習不足,今學有所成,當然要來一展才情。”


    科舉一途,江南學子登榜者十之五、六,占天下大半。而滄浪雅集,囊括了江南的名家才俊。若是能在此盛會中成為佼佼者,便是傲視年輕一輩的讀書人。


    此地之人,莫有不想自己名動天下的。


    而滄浪雅集的舉辦者徐耀祖,為了家族正對徐浪寄予厚望,想的便是憑此一朝得名。


    若是能在雅集上被哪位名家看中,收為弟子,對往後仕途一道還多有助力。


    家中有從政的跟腳,家業才不容易輕頹了去。


    為此,徐耀祖已經暗中布置好了。


    今日八月八,正當以秋為題來賦詩。


    秋是非常常見的題目了,前人悲春傷秋有過太多絕唱,一時之間,定然難有什麽佳句出現。


    而徐耀祖早就花了重金,為他兒子買了一首詩,讓其熟背於心,在雅集書寫下來,名動眾人。


    所謂真才實學,一個商賈家的紈絝子弟,想想也很難沾邊,便隻能出此下策了。


    不過這並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平日裏,徐家也經常為徐浪造勢,編造些小故事來,將他烘托成一個才子,以至於如今蘇州城中傳揚的名聲中,徐浪還是個飽讀詩書,腹有才華的人。


    徐浪對於父親的安排是頗有自信,此刻更是傲然昂首,與周圍人談論著,“今日前來赴會,恐怕有數萬人之多,竟然至今還未有人解開門前的第一題,看來我江南也是文風有失了。”


    旁人笑道:“有才學者,大多已領了請柬。這三道題,隻是為了測試下外麵是否有遺珠,遺珠如滄海一粟,怎會好尋?”


    “說來,今年來參加雅集的人真是遠超前幾次。聽聞請柬比過去每一屆分發的都要多,而趕來蘇州試題的,就多更多了。”


    有人接口道:“無非是為了見一見那安京侯了,都是為了安京侯的名聲而來的。”


    “聽聞安京侯手下還未有幕僚臣屬,若是能在詩會上被其看重,在其身邊做事,也是一朝得道的捷徑呀。徐公子是不是也有此番考慮?”


    徐浪內心暗道:“我家當然是想討好安京侯,這麽一尊大佛立在這江南不知要多少光景,若不攀交好了,往後的生意如何做。更何況,安京侯是掌兵的,在沿海自然要打擊走私,那我徐家的商貨還要不要賣了?”


    “父親已送了三萬兩白銀投其所好,我若是在場中拔得頭魁,更是能被安京侯另眼相待,徐家的日子才能安穩。”


    麵上,徐浪笑得淡然,輕拍著折扇道:“在大昌,沒有人能比安京侯的名聲更盛了,誰人不想一睹安京侯的風采。若是能見得安京侯賦詩,更是不虛此行了。”


    “至於你們說的被安京侯看重,成為手下幕僚臣屬,哈哈哈,不是我給諸位仁兄潑冷水,安京侯作為天下一頂一的人物,除了此間詩魁,恐怕未有能入侯爺眼者了。”


    “一會入園比試,諸位還需努力呀。”


    眾人笑道:“有徐公子這一座大山橫亙在前,看來侯爺若是選才,也是非徐公子莫屬了。”


    恭維聲不絕於耳,適時又有身旁小廝來到徐浪近前,耳語道:“大少爺,沈家的那位來了。”


    徐浪皺眉道:“爹爹也給了他們請柬來參加雅集?不是說,要隨著孫逸才一同下入大牢,充當了馬前卒?”


    小廝應道:“應當是有的,孫逸才如今還沒能捉到,往後如何還不好說呢。為了安沈家的心,總不能不讓他們參加。”


    徐浪頷首道:“也罷,將我那許久未見的沈兄弟引過來吧。我入園時也多擔待著他些,免得被看出了破綻。”


    “是。”


    少頃,一個衣著大紅毛氈鬥篷,身上素白箭袖,麵容不俗的少年走了過來。


    “徐大哥,真是許久未見了,你還是這般英俊瀟灑。”


    徐浪笑道:“你也不差呀。”


    摟著沈家少年的肩頭,徐浪介紹道:“這位諸位可能見過,也有可能不相識,我介紹一下,他是吳縣沈家的大公子,沈瑛。”


    沈瑛拱手道:“見過各位兄台。”


    “見過沈公子,沈家在吳縣的大名也是如雷貫耳呀。此次澇災,沈家可是救下了不少人,聽聞官府都又往家中送來匾額,不愧是‘積善之家’。”


    沈瑛訕訕笑著應對,就聽一旁徐浪問道:“上次我去你家拜訪時,隻聽沈伯伯說,你患病在床了,不便我去探望,到底怎麽迴事?”


    “你向來能跑能跳的,怎得突然就染病了?這會兒可好得利落?”


    沈瑛一麵搖頭歎息,一麵揉著自己曾被嶽淩卸下的肩膀,道:“多謝兄長關心,此事……不提也罷。”


    見沈瑛似有難言之隱,徐浪卻又追問道:“怎麽迴事?與兄長也說不得?”


    沈瑛道:“也不是說不得,是說出來也丟了麵子。前不久有個親戚來我家中借住,因我與那表妹攀談幾句,卻是被妹夫以為登徒子打了一頓。”


    徐浪愕然,“家中那麽多護院也沒護住你?竟不是病了,而是遭了一番毒打?”


    沈瑛更是歎氣,“那妹夫是個厲害的,聽說是什麽四王八公家的旁支,護院哪裏敢動手,隻是我被人卸了一條手臂,得虧老郎中醫術高明,否則我如今就隻剩一條手臂了。”


    徐浪聽得生了些火氣,雖然沈家隻是他徐家的一條狗,但打狗也得看主人,這也完全沒將徐家放在眼裏。


    四王八公的旁支,那多半還不如榮寧兩府留在金陵的賈家十房。


    試問,那十房賈家子弟,也不少有來攀交徐家的想謀些個生路,徐浪都不以為意。


    這所謂四王八公家的子弟,竟敢打著名頭,在主人家裏對主人行兇?


    徐浪微微皺眉,問道:“那人呢,如今在何處?”


    見得徐浪冒出了幾分真火,沈瑛感動不已,扯了扯徐浪的手臂道:“兄長莫急,他人已經出蘇州城了。早幾日的時候,我便聽娘親說,已經帶著妹妹走了,是往外尋……”


    正在說話間,沈瑛望著不遠處一對打著幡的僧人愣了愣神。


    “尋什麽?我們去哪裏尋?賢弟怎得不說清楚了?”


    沈瑛吞咽了下口水,指著遠處道:“好似那個就是我妹夫。”


    ……


    “這人這麽多,我們還是繞到一旁的小門去,送請柬進門吧。”


    嶽淩和妙玉下了山,卻也沒著急參加詩會,往驛站先走了一遭,尋賈芸安排了些事。


    等來到滄浪亭的大門外,已經是人擠人,走路都有些困難了。


    但如此盛會之下,嶽淩倒也想看看,這門前的三道題到底是什麽,能難住這麽多的人。


    第一道就掛在第一處門牌樓下,是一副對子,上聯:調琴調新調調調調來調調妙。


    同字異音的對聯,的確難度十分之大。


    調有兩個讀音,一為動詞,二為名詞,此聯一、三、八四個“調”字是動詞意,其餘為名詞。


    若是想將這個工整對上,考慮的就頗多了。


    嶽淩盯著對聯沉思著,就聽妙玉在身邊問著,“您還真要在這闖關進門呀。我們的身份,不適合鬧得太招搖了吧?”


    嶽淩笑笑道:“沒,就閑著無事湊個熱鬧。這守門的規矩也忒小氣,就一道題露在外麵,也不給看看後麵是什麽,有些可惜。”


    妙玉聽出嶽淩的言外之意,讀了幾遍題目,才將這同字異音認清,皺了皺眉頭道:“侯爺已有了下聯?”


    嶽淩輕笑道:“當然,這對聯也沒那麽難。”


    “大言不慚!”


    一聲唿喝,就見嶽淩近處已經空出了一片白地,一行公子幾人,三步並兩步來到了嶽淩麵前。


    “你這廝,出家人不打妄語,竟還在這大言炎炎,說此對簡單?簡單能難住萬千江南學子,此舉當視你為藐視江南讀書人!”


    嶽淩皺了皺眉頭,不知這是哪來的蠢物。


    就見一溫潤如玉,動若春風的公子將人推開,拱手行了一禮問道:“不知閣下可是理國公家子弟柳湘蓮?”


    妙玉愕然當場,不知所謂的看著嶽淩。


    嶽淩也是微微一怔,又見得那公子身邊的沈家兒郎,當知曉是怎麽迴事了。


    嶽淩頷首迴道:“正是,你是哪位?”


    徐浪一展折扇,輕輕搖了三下,笑道:“在下徐家徐浪。”


    聽得此言,周圍一片轟然。


    “這位就是蘇州城第一公子徐浪?徐家在蘇州可是第一富戶,是為織造局做事的。”


    “對麵也不俗呀,四王八公家子弟!這下有好戲看了。”


    眾人圍了一圈,隻等著場間的變化。


    嶽淩眉頭輕挑,內心暗道:“原來這就是徐家的人,這衣著綾羅,似是比陛下賜給我的錦緞還不遑多讓,真是富戶。”


    “若是將徐家抄家了,應當能彌補上國庫的虧空吧?”


    對麵的目光照在身上,徐浪卻頗為不適。


    徐浪作為蘇州城的第一公子,在城中是唿風喚雨,未有敢冒犯者,官府都得給他幾分顏麵。


    怎得這一個照麵,對麵似是打量獵物一樣打量著他?


    “這人怎麽迴事,難不成是想動武將我綁了,去父親那誆騙銀子?”


    虧欠的字數,後麵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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