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靠漕運會館發展出來的漕幫,儼然成為了嶽淩在蘇州本地最大的地下勢力,以及暗中行事的助力。


    各個堂口,幾乎全是滄州人在負責維持,對於嶽淩來說,是絕對可信之人。


    漕運會館的隱秘性,也正是他暗查蘇州的底氣。


    “侯爺,信在這裏。”


    遞交上書信後,下人自覺迴身離去,正待閉緊了房門,就聽嶽淩又囑咐道:“一會兒會來兩個女子,相貌……都很出眾,之前曾與我一道來過。若是她們身後沒跟了可疑人,直接引到這裏來。”


    “是。”


    香菱在一旁沏起了茶,眼巴巴的望著嶽淩。


    嶽淩深吸了口氣,這信封上傳來的淡淡香味,已是太過熟悉了。


    “見字如晤,兄長南下順利否?”


    “自別離後,吾等諸事順遂,今得聖上旨意再南下尋兄,於運河之上風霜無阻。同行姊妹皆平安無事,特修書告知,切勿憂心。”


    “與皇後娘娘商議,由寶姐姐裝扮兄長模樣,偽造在船之證,若南下到江南,吾等在何處相見?”


    “父親曾修書一封,邀約兄長做客,吾以公務為由婉言謝絕,若是兄長以為不妥,可另做主張。”


    “盼早日抵達姑蘇,與兄長重逢,共話常事。”


    “黛玉敬上。”


    按著折痕將信紙收好,嶽淩緩緩歎了口氣,心中默默念道:“兄長啊……”


    被林黛玉啄了一口之後,嶽淩莫名在意起這稱唿來了。


    “寶釵扮作了我的樣子?這倒是可以再利用一下,讓我的身份再藏得久一些。”


    “林如海邀我去做客嗎?去林府做客……”


    嶽淩不少次往揚州送信,與林如海的確相熟,不知為何,這遭再要去,心裏卻是有些許忐忑。


    按照常理,往京外赴任,途徑之地有舊相識,通常會留下做客些時日的。


    畢竟在古代交通不發達,通信不發達的時期,老友也未見能見上幾麵,每一次的相遇都不容易。


    以公務為借口,本身就有些不禮貌了。若是再去坦白和林黛玉之間關係的轉變,嶽淩都有點不敢想林如海會是什麽態度了。


    嶽淩扶額,有些頭疼。


    大事上他能捋得通順,偏是些兒女情長的小事,真是讓他束手無策。


    “誒?不會是林黛玉為我代筆寫的辭柬信吧?”


    “這……這林如海應當不會多想吧。”


    適時,方才的下人又推門而入,再傳遞了一份書信。


    “竟然還有?”


    來人答道:“這一封是宮中人傳下來的,走得是沿運河的信差。”


    嶽淩頷首,當是隆祐帝有囑咐了。


    展開一看,倒是不出人意料,是有關江浙之地的事。


    開篇隆祐帝囑咐嶽淩在蘇州要注意自身安危,切勿冒險做事,不要像在滄州時再獨身涉險了,畢竟江浙是樹大盤深的。


    滄州通倭,可能是臨時起意,可要是江浙這邊搞走私的,那是真的通倭已久了。


    又向嶽淩闡述了如今朝中的情況,改稻為桑是戶部,以及中書省推舉的國策,是他們的政績。


    若是江浙有變,對朝堂上都是牽一發而動全身,讓嶽淩定要舉實證將罪名厘清。


    嶽淩緊了緊眉頭,“事態竟如此嚴重,倒有些出人意料了。”


    香菱走來身邊,為嶽淩遞上香茗。


    嶽淩品了口,舒緩出口氣來。


    信中是結尾了,但是還多出了幾張紙,嶽淩定睛一看,竟是公事以外的事。


    “朕與卿久未相見,然朕之心,皆係於卿身。每念及往昔,卿伴朕左右,護朕之周全,朕便覺事事皆有可倚仗之人。卿先治滄州,不得片歇,再遠赴江浙任職巡撫,其間之艱辛,朕心知肚明。”


    “今天下不安,朕每每忙於案牘之前,常思卿在側,能為朕分解憂,複當年君臣厚誼。然為江山社稷,解百姓疾苦,朕不得不與卿分離,是為切膚之痛。”


    “卿之才華,宛若皓月。朕與卿殫精竭慮,所為國事,豈不得天下安乎?”


    “隻待卿歸京,朕已備下了重賞,以酬卿之勳勞。此賞必定是卿期盼已久,且心屬之物,莫出其右。朕已迫不及待,見到卿之笑顏了。”


    “朕諭。”


    前半段近乎於情書的內容,嶽淩看了也頗感牙疼,但君臣之情在此,便是隆祐帝不問候,他也會認真做事。


    此情此景之下,讓嶽淩聯想到了雍正和年羹堯。不過,他倒不是年羹堯,會居功自傲,恃寵而驕。


    而後半段,是讓嶽淩看得都愣了神。


    “重賞?無出其右?那能是什麽東西?”


    嶽淩是有些無欲無求了,對於財富和權利,都不算太追尋。


    對於這種下屬,一般的皇帝,或者精於權謀的皇帝,或許會感到十分的難拿捏。


    隻是在隆祐帝麵前,嶽淩沒必要非得裝出有什麽偏好,隻是實心實意就好。


    就算如此,隆祐帝都尋到了他期盼之物?


    說實話,嶽淩都不知道自己期盼之物是什麽。


    這不免勾起了嶽淩的心思,倒真有些小期待了,不知隆祐帝會拿出什麽。


    爵位?


    侯爵再進一步隻有公爵了,可以有十七歲的冠軍侯,但也沒有二十二歲的國公吧?


    錢財?


    嶽淩如今真是家纏萬貫,便是抄家康王府的錢財,都花不完,更有林妹妹在其中勤儉持家,不鋪張,銀子都未見少去多少。


    如今又有豐字號供應一切消耗,是連花銀子的地方都少去了大部分。


    名聲?


    嶽淩如今好像最不缺的就是名聲了。


    搖了搖頭,嶽淩也不再煩惱此事了,接過香菱備好的香茗,緩緩品嚐了口。


    香菱見嶽淩苦惱了一陣,麵色才有緩和,便離近了問道:“相公,可是有些難纏的事?”


    嶽淩淡淡開口,“隻是信中的話有些雲裏霧裏,讓人琢磨不透。不過,眼下還是專注於料理蘇州的事吧。”


    未幾,兩個清麗的女子被請了進來。


    輕雲出岫,翩若驚鴻,兩人裙擺微微蕩起,就成了那一幅風景。


    妙玉的特點是孤傲清高,氣質如蘭,眉若柳葉,眸若寒潭,唇瓣小巧淡紅,似初綻的梅花,消融了臉頰稍許冰霜。


    下顎微微揚起的一抹弧度,倒也不是盛氣淩人,而是恰到好處的孤芳自賞,遺世獨立。


    這樣一個女子,卻是外冷內熱,內心嫉惡如仇,實在讓她的形象脫出書中本來的麵目,變得更加立體了。


    這不是個僧尼,是帶發修行,塵緣未斷的女子。


    邢岫煙在其身旁,也不是襯托紅花的綠葉。


    若說妙玉是梅花,邢岫煙則淡雅如菊,秀外慧中。


    一襲淡雅素衣,雖非綾羅綢緞,卻因剪裁合體、親繡紋飾而顯得別具一格。


    麵容白皙如玉,臉頰棱角分明。眉如遠黛,細長而舒展,又帶著幾分柔和,使得她的相貌愈發溫婉。眉下的雙眸,正如一泓清泉,澄澈明亮,顧盼之間,是江南水鄉的女子獨有的嫻靜。


    鼻若玉峰,唇似櫻桃,比妙玉更多了些紅潤,看著更像是能親近的鄰家小妹。


    兩人齊齊委身福禮,道:“見過侯爺。”


    嶽淩剛剛還深思著公事,兩人入房,愣了片刻才迴道:“原是你們迴來了,先坐吧,不必拘束。”


    “香菱,與她們也奉些茶水。”


    香菱低眉順眼的接了過去,嘴角卻是微不可查的撇了撇。


    她可是在這房裏喚相公的,這會兒又在別的姑娘麵前,當下人使喚了。


    邢岫煙起身,先將茶壺接了過來,“姐姐不必麻煩了,我們自便就是。”


    看出香菱和嶽淩的關係親近,邢岫煙也不好坐著坦然享受。


    將倒扣的茶盞翻轉過來,邢岫煙與自己和妙玉都斟了一盞。


    妙玉瞧著淡黃色的茶水,飄著些許茶沫,眉頭輕蹙,心裏有些厭棄。


    抬頭一看,邢岫煙忙與她使著眼色,眸中似是說著,“我的好姐姐,這是什麽時候了,你還如在寺廟時,擺起身段來,非是融化的雪水不衝茶,非是你的杯盞,你不用呢?”


    妙玉能讀懂邢岫煙的意思,無奈的歎了口氣,用袖袍遮擋,佯裝品了口茶,便將杯盞放了下來。


    一切小動作,都不能瞞過嶽淩的眼睛。


    便是嶽淩不留意去觀察,也能看透其中緣故。


    “茶水隻是給兩位暖暖身子,緩一口氣,茶具也都是新的。若是介意,大可不用,在這裏沒那麽多拘束。”


    邢岫煙慘笑一下,拉著妙玉起身,又與嶽淩行禮致歉。


    “姐姐她是有些潔癖的,她天生有缺,自幼愛潔,若非如此,總是會患病。”


    嶽淩擺手道:“無妨,我不是個喜歡強迫別人的人。”


    聞言,香菱不但撇了撇嘴,還翻了翻眼睛。


    “且說你們沿路可發現了什麽?”


    邢岫煙和妙玉相視一眼,還是妙玉開口說道:“我們往城裏走的時候,見得有幾家大戶在挖著溝渠,像是護田分流。再往前,就有河道衙門的兵丁在往來巡查了,我們也靠近不了,隻能遠遠的看了下,也瞧不真切。”


    “挖渠?”


    嶽淩沉吟片刻。


    挖渠真是簡單有效的防澇手段,一般在汛期前,都會防患未然,倒是常規。


    可趕在這個時候,再根據嶽淩的猜測,就顯得有些非比尋常了。


    一側的香菱,也聽得十分緊張,雙手緊攥著裙角,默默望著嶽淩。


    又過了良久,嶽淩便將他的猜想,與妙玉和邢岫煙一同說了。


    “毀堤淹田?”


    妙玉和邢岫煙臉上皆是愕然。


    嶽淩點點頭,“死人是沒辦法狡辯的,這時候淹了田,罪責都能推到朱知府的身上。田地被淹,對得利者皆有好處,隻有對百姓猶如滅頂之災。”


    “田地淹了之後,這一年的收成就沒了。而且,百姓自身根本無力對抗洪水過境留下的淹田,清淤不是份輕鬆的事。處置不善,甚至會導致幾年的糧產都無法達到淹田之前的水平。”


    “在這夏秋之際,農戶家中本就少有餘糧,不賣田,一家人都活不下去。”


    邢岫煙問道:“便是賣田,官府也會定價的,難道還能由他們胡來不成?”


    嶽淩搖頭,“這不是官府能左右的事。官府能定價,但是不能阻止百姓賤賣田地。官府定價,大戶就是不按照這個田地購買,而農戶那邊等著糧食活命,他怎會不降價?”


    “買賣是你情我願的事,農戶非要降價賣,誰又能管得了。”


    妙玉又問:“那一旦生了此事,侯爺作何打算?”


    爹爹本就屍骨未寒,這遭又要背上罵名,實在讓她痛心不已。


    以官府之力賑災,尚不能足,妙玉是真的想不到嶽淩能有什麽辦法了。


    “最重要的還是糧食,我會去信給滄州等地,調撥糧食。關於賑災,我倒是也想到一個好法子。”


    “隻是這毀堤淹田的事一做出來,他們便已是身入此局了,我們可借此大做文章。”


    “往後的事,還需得你們兩個配合一下。”


    妙玉和邢岫煙皆是瞪大了眼睛,疑惑的望著嶽淩。


    “我們配合?我們兩個女子還能做什麽事?”


    嶽淩頷首道:“若有洪水過境,水勢未減時,農戶隻能往高處轉移。玄墓山就是蘇州的高處,可以預見會接納大量的百姓。”


    “蘇州寺廟的香火不錯,百姓都是信奉佛法的,我們大可偽造出個箴言來,佛祖降下法旨,是有人蓄意毀田。依你們所見,會發生什麽事?”


    邢岫煙一驚,“這比朱伯伯貪汙錢糧的事嚴重的多,民情比之前隻會更加洶湧。”


    “不錯。”嶽淩坦然道:“他們利用民情逼迫朱知府陷入兩難境地,我們也能借此,讓如今的當官者難以下台。”


    “之後,他們必會調查這事情源頭,待查到山寺上來時。”


    “剩下的事,便由我來做了。”


    邢岫煙聽得明白,心情有些激動,若是一旦能由此引蛇出洞,抓到涉案之人,實在比尋什麽賬目有用的多了。


    再看妙玉,似是在斟酌著,邢岫煙不禁低聲問道:“偽造佛祖的箴言,是不是有違你的教義?”


    妙玉搖搖頭,“要偽造的是你,你又不信佛。”


    邢岫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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