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淩愣在了原地,有種被自己養了許久的小貓,舔舐了一口的感覺。


    可這不是小貓,是他的林妹妹。


    手心裏握著的香囊,此刻還尚有些許餘溫。其上散發著淡淡的雅香,就與方才縈繞在鼻尖的香氣如出一轍。


    “這……”


    平日相處,嶽淩代入的角色,往往是亦父亦兄。


    可今日林黛玉突然襲擊,在臉頰上輕吻了下,實在將嶽淩舊時的念頭都推翻了,一下便讓他原本還算清醒的腦袋,變得紛亂如麻。


    嶽淩不可置信的瞪大了雙眼,“林妹妹她,竟然……”


    如果年紀很小,在臉頰上親了一口,還能將其歸結為親近。


    但林黛玉已經過了十二歲的生日,已經近於待字閨中,嶽淩根本沒辦法自欺了。


    驚愕之後,嶽淩慢慢換上了苦笑。


    他當然疼愛林黛玉,隻是這份情感慢慢變質了,讓他一時有些難以接受。


    而“罪魁禍首”林黛玉,此刻已經乘車出門了,嶽淩也不能追上去,一探究竟。


    隻能等下次團聚時,再問個詳細了。


    這震懾人心的一幕,怕是要跟隨著他一同到達江南,在腦中久久揮之不去了。


    嶽淩心中有些明晰了小丫頭的想法,苦笑著搖搖頭。


    “這小妮子,心思這麽多的嗎?當真不能將她當做小丫頭來看待了……”


    “隻是,林大人那邊,我可怎麽給他交代。”


    “也難怪林黛玉不想迴去,這,這連我都想避開去。罷了,車到山前必有路,且行且看吧……”


    嶽淩放下了捂著臉頰的手,將香囊收進懷裏,放在了臨近心口的口袋當中。


    將一切盡收眼底的香菱,此刻也是羞臊的垂著頭。


    她從未想過平日如嬌花照水,柔柔弱弱的林姑娘,在表達愛意時竟是這麽的果決,將侯爺都弄得愣住了。


    “林姑娘的勇氣,的確比姑娘多得多了……”


    偷偷抬眼望了眼佇立庭院的嶽淩,見他也不再迴味了,香菱才湊到近前,低聲問道:“侯爺,我們也走嗎?”


    嶽淩轉過心神,點了點頭道:“我們也走,跟我來吧。”


    香菱微微頷首,將一個小包袱束在身上,便追著嶽淩的步伐走了。


    自從得知了嶽淩要帶她南下尋親的消息,香菱便期待這一天很久了。


    當然不是期待和嶽淩這般神仙人物獨處,最關鍵的還是,她能夠尋到她的母親了。


    香菱始終這樣給著自己心理暗示。


    對於香菱來說,記憶中母親的樣貌已經模糊了。


    但從嶽淩口中得知,她的父母為了尋她早就散盡了家財,原本殷實的家庭,已是支離破碎,不剩一處耕田。


    父親近乎於瘋癲,拋棄妻子去修道。


    而無依無靠的母親封氏,在祖父病逝後,如今正借住在其姐姐的丈夫家中,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


    失女之痛,或許成為了她一生的夢魘,讓她一輩子都難以走出來。


    起初已經想要放棄的香菱,便更加堅定了內心,要去認親。


    認親之後,對於這個對她有天大恩德的侯爺,香菱便是要死心塌地的,用後半生做牛做馬來報答了。


    “來,上馬。”


    香菱看著孤零零的一匹馬,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侯爺,我們乘一匹馬?”


    嶽淩反問道:“你會騎馬?”


    香菱搖頭否認,“不熟練。”


    “這不就是了?姑蘇距離滄州路程有一千餘裏,便是我的騎術不錯,馬也堪為良駒,最少也得有五日才能抵達。”


    “我們兩人同乘,日子又要折半。可你要乘馬不熟練,那就不知道還要耽誤多少功夫。”


    “快來吧,在前麵坐穩就好。”


    香菱不是個嬌貴的,也沒再說什麽,腳踩著馬鐙,小心翼翼的上了馬。


    扶好了韁繩,又聽嶽淩道:“將包袱取下來給我,我背著。你在前麵坐著,身後背著東西,不便利。”


    香菱依舊乖巧的聽從了嶽淩的話,將自己隨身攜帶的幾件換洗衣物遞了過去。掂了掂包袱,嶽淩也沒墊出細軟,不由得暗暗笑道:“真是個單純的小姑娘,當真信我的話,也不給自己留後路,連點銀兩都不曾帶在身上。”


    翻身上馬,嶽淩接過了韁繩,撥轉馬頭,再揚起馬鞭,卷起一陣塵煙,從府衙的後門衝了出去,直奔南城門。


    而此時,全城的百姓都自發的往東城門外碼頭聚集,送安京侯北上入京,他處再無人留意……


    ……


    馬車搖搖晃晃的行駛出了府衙大門,林黛玉的內心同樣難以平複。


    雙手捂著臉頰,林黛玉隻覺得心髒砰砰跳的厲害,不禁顫聲開口道:“紫鵑姐姐,倒點茶來吧。”


    雪雁莫不知情的湊了過來,見林黛玉異常的模樣,麵露疑惑,“姑娘,伱和嶽將軍最後說了什麽?”


    “那香囊可給嶽將軍了?鶯兒的手藝是真的很好呀,姑娘學了至少得有八成。”


    林黛玉根本無心理會雪雁的話,隻是一直默默的點著頭,方才自己居高臨下,對嶽淩“突然襲擊”的畫麵,還在一遍遍的重現在她的腦海裏。


    令她身子都不禁微微打起了顫。


    “真的做了,那我的自持怎麽辦?嶽大哥會不會覺得我太輕浮了,我們還清清白白嗎?”


    紫鵑才端了茶過來,見林黛玉輕輕抽搐著,被唬了一跳。


    慌忙坐近了,關懷問道:“姑娘,你可是身子有不舒服?”


    林黛玉木然的抬起頭,“沒有,我還好。”


    紫鵑舒出一口氣,以為林黛玉還是在對分別的事耿耿於懷,便寬慰道:“那就好,想來我們和老爺也分離不了多久的日子,姑娘也莫要掛念,待到團圓之時,一切都會好起來了。”


    林黛玉怔怔出神,“團圓嗎?再見到嶽大哥的時候,我應該擺出什麽樣的臉色啊?”


    林黛玉有些無措了,書中有各種大道理,但隻是這些事從沒有提及,她也沒個參照。


    “要不還是等迴京之後,問問皇後娘娘該怎麽辦吧。”


    適時,雪雁挪動到靠近車窗的地方,正要打起簾子往外瞧瞧,林黛玉猛地迴過神,忙製止道:“雪雁,別亂動!我們此行必要遮掩住了,不能隨意開窗掀簾,你切記,莫要壞事。”


    雪雁忙抽迴了手,低下頭認錯道:“姑娘我記得了,方才我聽到外麵有人在哭,便想看看怎麽迴事。”


    隔著車架,林黛玉也依稀能分辨出外麵的聲音,有高唿安京侯名號的,有祝福的,也有泣不成聲的。


    眉目重歸了清明,林黛玉幽幽歎出一口氣來。


    她在滄州也居住了三年多,更是在最後的一年裏,將周邊都逛遍了,甚至整座城的輿圖都印在她的腦海裏,是比揚州府還熟悉,自是對這裏的一切都有留戀。


    街角巷尾樸素的販夫,稻田阡陌勞作的農戶,書院刻苦求學的儒生,一筆一畫編織成了整個滄州城。


    滄州百姓對於嶽淩的感情,是毋庸置疑的,規模空前的餞別,嶽淩不能出麵,林黛玉是有些為之惋惜的。


    她是不該在這民聲中離去的,除了嶽淩也無人能相匹配。


    隻是她清楚,嶽淩於外強硬剛鋒,內心還是多有柔情的,或許根本見不得這送別。


    去碼頭的幾裏路,走得十分漫長,越臨近碼頭,外麵的唿喚聲就愈發大了。


    人聲鼎沸之下,是連馬匹都有些受驚,車架隨之顛簸了下。


    幸好有充足的士兵,將人流重新隔絕開來,車隊才不至於停頓。


    這一條官道兩旁,滄州城的男女老少鹹集於此,是真正的萬人空巷,人山人海。


    不遠處,便是滄州城外的萬畝良田,曦光灑落大地,微風浮動,稻穗在隨之搖曳,正是嶽淩繪出最好的畫卷,是勤政最好的證明,也是百姓們不舍的原因。


    馬車徑直駛入船艙,百姓們並未見到心心念念的安京侯,也不知船上都乘了什麽人。


    隻等到與安京侯隨行的管家,來到船下,與近前之人告知道:“今日侯爺備受感動,不忍心見滄州的鄉親父老,還望諸位包涵,莫要以為侯爺涼薄。”


    “往後滄州的路,還要各位自己去走,切勿壞了侯爺最初的心血,侯爺於京中,也會時時惦念著滄州的境況。”


    賈芸一席話說完,自己眼眶也是泛紅,抽身返迴官船之上。登臨甲板隻見岸上由清風學院的師生牽頭,行尊師禮,布衣百姓黑壓壓跪倒了一片,對著船上揚起的“嶽”字幡,一拜再拜。


    官船起錨,漸漸駛離了岸邊,才見得送行的隊伍連綿數裏不絕。


    此情此景之下,甲板上持兵戈護衛的官兵,都不禁為之動容,鼻尖泛酸,不忍迴首。


    滄州的民情似是吹動了船帆,很快官船便消失在了河道之上,便是如此,人群也久久未散,似在此刻定格。


    遠處,兩人一馬在輝光之下,眺望著碼頭的景象。


    “侯爺,百姓們是送您的,您不在不會遺憾嗎?”


    “哈哈哈,或許吧!”嶽淩豪氣大笑了三聲,“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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