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隻有這一件事,鄭愛卿做得小心些。”


    鴻臚寺卿躬身道:“臣明白。”


    “好,鄭愛卿便先迴去吧。”


    當下方知,尋自己留下不過是個陪襯,關鍵還是要找眼前這個少年問話,鴻臚寺卿行了禮,再路過嶽淩身邊時,也點頭示意,便出了殿門。


    殿門閉合,殿上又隻剩了最熟悉的一對君臣,秦王舒出一口氣道:“戴總管,給他賜座。”


    戴權從一旁取了嵌金絲的雲紋楠木繡蹾,遞與嶽淩。


    嶽淩稱了聲謝,便就接了過來。


    迴到秦王身邊,戴權又取了香爐,燃起了沉香。縷縷青煙直上,香氣彌漫開來,令秦王的心緒也愈發平和了。


    未及,秦王徐徐開口道:“嶽淩,你可知孤為何要立這個大都督府?”


    嶽淩不假思索,“因為殿下信不過樞密院,也信不過兵部,擔心他們戰事不利,為應對這突發戰事,便先另起爐灶。”


    秦王笑笑頷首,“孤根本沒必要考教你。”


    又飲了口茶水潤喉,秦王繼續道:“樞密院和兵部,雖然分離了掌兵和調兵的權利,但職權還是太雜亂了,而且的確也不利於戰時統一調度,實在沒什麽效率可言。”


    “正好孤借著這個機會,慢慢將樞密院分化出來,部分職權歸入都督府。而後,地方總督同樣歸入都督府管轄,在邊軍頭上再穩固一下。”


    嶽淩想了想,接口道:“設立此等衙門,便隻歸殿下調用,那為都督之人,當屬重中之重了。”


    “正是如此。”


    秦王點頭,抬手指了指嶽淩,道:“所以,孤打算讓你先來做這個大都督。”


    嶽淩也指了指自己,詫異道:“我?”


    “殿下不打算帶我一同去山海關前線?”


    秦王搖頭道:“山海關固然重要,但京城裏也得有靠得住的人,除了你,在這京城中,孤已經找不到更合適的人選了。”


    領兵打仗為一方統帥,嶽淩的確沒什麽好怕的,而且他也正需要這機會。


    可充作都督總領京城內,戰時一切要事,可就不單單是要作戰這那麽簡單了。


    戰爭往往不是調兵遣將這麽純粹,後勤糧草,戰區民生,朝堂政治,是要麵麵俱到才能夠令時局穩定,嶽淩深知自己如今的短處,認為自己還不足勝任。


    比起那些驕兵悍將,他少了戰場上作戰的功績,難以服眾。而在文官中,他也沒有自己的根基,很難令各方都來配合他做事。


    秦王見嶽淩皺眉思索起來,便笑著寬慰道:“無礙,孤會令戴總管在朝中配合著你做事,你無需擔心其他,隻要不被北蠻擊潰即可。北蠻厲兵秣馬,是不可能不進犯的。甚至孤以為,女真人近來在邊關活動頻繁,或許也與北蠻有關。”


    “如若不然,海西女真還未被徹底剿滅,女真各部並未統一,建州女真何至於先南下叩關。”


    歎了口氣,秦王又道:“吐吉可汗也算是如今北蠻的雄主了。各方機關算盡,也是想趕在女真徹底崛起前,先加以利用。不管女真與我們戰況如何,都是對彼此的一種消耗。如果不出孤所料的話,孤在山海關與女真接敵以後,吐吉可汗那邊必定會有動靜了。”


    “所以,孤對你寄予厚望。孤的妻子兒女都在城中,京畿又有數十萬的百姓,你盡力為之吧。”


    戴權也對著嶽淩拱了拱手,心裏已然掀起了不小的波瀾。


    這一對君臣的相處方式,簡直可以用親昵來形容了。太子對嶽淩不設防,嶽淩也是直言朝中大事,甚至於太子最後要將如此重要的官職,如此重要的京城大事托付給嶽淩,並令自己為輔,而嶽淩才不過是一個少年,方在朝中嶄露頭角。


    戴權不知自己是羨慕還是什麽別的情緒。他自幼便因家中父母早喪,為了活下去不得不淨身入宮。初為元慶帝的內侍,在府上做了二十多年,隨元慶帝入宮後又是做了幾十年,又掌著錦衣衛的權柄,才敢在禦前說些話。


    “嶽淩應當年不過及冠,錦衣衛曾去試過他的身手,不敵,言其有七八人不得近身之能,武力上便就沒什麽好說的。在統兵一道,宣武門那一夜我也是親眼見,當為將帥的不二人選。”


    “太子殿下選他來做大都督,倒也說的通,就怕他處事太稚嫩了,被這些京城裏的老狐狸妨礙。”


    戴權的心理活動十分精彩,但麵上還是古井無波,繼續聽著殿上君臣的對話。


    “嶽淩,你可還有什麽想說的?”


    嶽淩想了想,道:“一時間,也想不太完善。隻是火器重炮,還是需要盡快挪進城裏來。”


    秦王頷首,“好,孤知曉了。時候不早了,你也出宮去吧。”


    秋分時節,秋雨連綿。


    料峭寒風吹過,雨滴便就打在了窗戶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秦王向外望了望天色,又吩咐道:“戴總管,為他尋一身蓑衣遮雨。”


    “遵命。”


    戴權轉到殿外,不多時便捧迴一身蓑衣,再遞給嶽淩。


    “嶽同僉,拿好。”


    嶽淩頷首收了過來,與秦王行禮道:“多謝殿下,臣告退。”


    秦王點了點頭,待嶽淩走後,再提起禦案上的筆杆,就見一方江南送來的折子上暈染了一大片朱紅墨跡,便又蘸了蘸墨,在一邊提字道:“此孤失手所汙,切勿多念。”


    不多時,夏守忠從後殿轉了進來,疑惑問道:“殿下如此興師動眾,可若是北蠻的確北歸,並未南下,該當如何?”


    秦王歎道:“那更是好事一樁,京畿安穩,孤的兵鋒可直抵建州女真的老巢。隻不過,北蠻不南下,實在是不可能的事,而且孤也不能賭北蠻一定不南下,不早做防備,那是真有亡國之禍了。”


    夏守忠又道:“吐吉可汗在邊關大敗我軍,兵威正盛,嶽淩他真能守住?他手下可都沒幾個兵沒幾個將。”


    秦王頷首,“難度確實不小,但孤相信他。當然孤也得為他尋幾個幫手,不能指望他事事逆天改命……”


    戴權送著嶽淩出宮,走在廊道之中,便也主動搭著話道:“日後,還望大都督多多包涵。”


    嶽淩訕訕笑道:“還沒這迴事呢,戴總管便恭維起我來了。戴總管在朝中堪為內相,還得是戴總管多多包涵著我。”


    戴權聞言一怔,而後指著嶽淩,不由得笑道:“嶽小子,你是想讓我死無全屍不成?還內相,我還能隻手遮天不成?”


    嶽淩也笑著改口,拱了拱手道:“那還請戴總管多多包涵。”


    戴權頷首,立在廊簷下,看著嶽淩抖了抖蓑衣遠去,心中念道:“咱家還擔心他處事太過稚嫩,被老狐狸所刁難。這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小狐狸,倘若有人小覷了他,那才是要在他手上吃大虧了。”


    歎出一口氣,戴權心中腹誹不已,“還內相,這宮中的差事實在不好做,踩錯了一步,那便是萬丈懸崖之下了。”


    ……


    一路歸家,嶽淩再沒返迴到樞密院。


    今日實在是得了不少令人驚駭的消息,除了遼東戰事吃緊,這大都督府設立起來,秦王竟打算讓自己做第一任都督,雖然職權可能隻是在戰時才有,戰後或被收迴,但也是足夠有壓力的一件事了。


    麵對北蠻的外部壓力,內部又有奸細在暗中躲藏,倘若戰火燒到京城腳下,又有著數以百萬計的百姓,真不是一件輕鬆的差事。


    按照嶽淩舊時說王子騰的話,才能不足以勝任官職時,升官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不過,秦王信重自己,又能遣多方配合,那就沒有推脫的道理。


    想起二牛的娘,他的確與北蠻也有血海深仇要報。


    “來犯,吾必討之。”


    如此念著,嶽淩又不禁攥緊了拳頭。


    秋雨如絲,淅淅瀝瀝的衝刷著青石板鋪設的街道。


    街上行人寥寥,兩旁再無了那些販夫走卒,是連鋪麵都關了許多。不過,每間房舍中都點著燈火,望遠處也有炊煙嫋嫋,也是一幅闔家歡樂的景象。


    可若是戰事來臨之後呢?


    雨滴落得快了,嶽淩的腳步也不自覺加快了些許。


    “老爺,您迴來了。”


    等在門口的瑞珠,將嶽淩迎了進來,上手幫忙解著鬥笠,又用幹棉巾與嶽淩擦著頭發。


    “怎麽就你在房裏,可卿呢?”


    瑞珠如實答道:“姑……姐姐去了後罩房還沒迴來,寶珠在那邊隨著,應當是被雨攔下了,我在房裏為林姑娘做事來著。”


    嶽淩點了點頭,“沒事,這雨也下不了太久了。”


    見嶽淩自己脫起了靴子,瑞珠忙學著平日裏秦可卿的模樣,用木桶倒了熱水,端過來準備與嶽淩洗腳。


    蹲在一邊,瑞珠細心的解著嶽淩的綁腿,試了試水溫恰好合適,便抬著嶽淩的腳送進了木桶裏。


    瑞珠倒是照顧人久了,動作比秦可卿還嫻熟些,隻不過身子似是在微微發顫。


    “瑞珠,你來房裏也有一個月了吧,可習慣些了?”


    瞧小丫頭還是有些拘謹,嶽淩主動搭著話。


    瑞珠抬頭一望,點頭道:“是有一個月了,府裏很好,沒什麽不習慣的。”


    嶽淩又關懷道:“身上的鞭傷呢,可落了疤痕?”


    瑞珠眸眼一暗,手上的動作也頓了下來,歎息道:“是留了一點。”


    在瑞珠這個十五六歲年紀,自是愛美的時候,即便身為丫鬟,這也是女孩子的天性。身上留了疤痕,瑞珠她自然在意非常。


    “我聽聞宮中有一種藥膏名喚玉容散,就是用於宮中妃子美容養顏,有祛除疤痕的功效。”


    聞言,瑞珠抬頭望來,眼中滿是希冀,可片刻之後,又漲紅了臉,垂下了頭。


    “怎麽,你不想要?”


    瑞珠咬了咬唇瓣道:“說不想要是假的,可我不過一個丫鬟身,哪能用得上宮中的東西?”


    嶽淩思忖著,道:“倒不是很難得,待以後有機會,我問你要一盒迴來吧。”


    瑞珠麵上顯出驚喜之色,急道:“老爺說是真的?”


    嶽淩笑道:“自然不能誆你。”


    說出這一句話,嶽淩自己都不禁皺眉。


    每日歸府,都是被一群小丫鬟簇擁著,感覺自己都有點變渣男了,到處許諾。之前答應紫鵑的賣身契還沒要來,這又答應了瑞珠的玉容散,真是畫了不少大餅。


    不過瑞珠倒是沒多想,低頭看嶽淩的腳泡在水裏,本想用棉巾來擦,但轉念一想,還是丟掉了棉巾,學著秦可卿的樣子為嶽淩揉搓起來。


    小丫頭的力氣剛剛好,嶽淩便靠在長椅上,闔目享受著一時安然。


    不多時,秦可卿和寶珠在外間歸來,入門就見舊時自己的“特權”已然是被別人捷足先登了。


    將棉巾叩在寶珠頭上,秦可卿來不及擦拭些雨珠,便急著來到嶽淩身邊。


    “老爺,我方才被雨防在了外頭,也沒料到老爺會提前迴來。瑞珠她招待不周,還是讓我來吧。”


    見秦可卿發梢上還濕著,嶽淩擺手道:“不必,你去房裏暖暖身子,別被寒風吹得受涼了。瑞珠她做的蠻好的,沒什麽不周。”


    秦可卿朝著瑞珠眯了眯眼。


    瑞珠眼睛的餘光瞥見,身子一顫,好似是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被捉了一樣,止不住的心虛。


    可轉念一想,方才有老爺的關懷,要給她特殊照顧,往宮中要禦用之物,那還真是有見不得人的事,便就更加心虛了。


    打量了小妮子一番,秦可卿又道:“那好,我先迴房裏去換身衣服了。”


    “嗯,去吧。再去洗個熱水澡暖暖身子,才更好些。”


    囑咐了一句,嶽淩再看向瑞珠,見她身子又顫抖了起來,不禁疑惑問道:“瑞珠,你怎得了?房裏冷?”


    瑞珠忙道:“沒沒,老爺我沒事。”


    說著,手上又用了些力氣。


    寶珠在一邊望了望秦可卿,又望了望瑞珠,總感覺她們兩個在暗中鬧什麽別扭一樣,實在奇怪。


    “寶珠,去拿些糕點迴來,我有些餓了。”


    聽老爺吩咐,寶珠一喜,心裏念道:“雪雁姐姐教過,去灶房是最好的差事了。”


    “好,老爺,我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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