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誌強和霍樊聞言各蹲在了木門的一側,用力拆著最外麵一層的隔板。


    雖然這層隔板並沒有很厚,但拆起來還是有些吃力,因為怕破壞掉隔層內的牌位,所以眾人的動作極其小心。


    長時間蹲著的姿勢讓眾人的雙腳已經充血麻木,三人不一會就忙的滿頭大汗,就在蔡誌強用力掰掉最後一塊木板後,木門內的隔層終於露出了全貌。


    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黴味和刺鼻的血腥味,而朱砂卻像被壓縮過一般,鋪滿了整個隔層,仿佛形成了一整塊堅固的黑紅色磚牆。


    辛容眉頭緊皺,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塊木板,試圖將表麵結塊的朱砂清理掉。經過一番努力,他終於看清了朱砂下埋藏著的東西。


    果然和蔡誌強說的一樣,木門的四角和左右兩邊各釘著一根黑長的棺材釘,在木門的正中心,一塊牌位嚴絲合縫的鑲嵌在混合了黑狗血的朱砂裏。


    這個牌位和辛容記憶中的一般無二,唯一的區別就是木牌從上到下被人用黑褐色的東西畫了一個符咒,蓋住了原本的文字。


    在牌位的正中位置,同樣釘著一根黑色的棺材釘,把牌位和木門的另一邊緊緊釘在了一起。


    還沒等辛容說話,蔡誌強在看到這一幕後,身體微微顫抖,看起來不像是恐懼,更像是....傷心或是其他的情緒?


    “怎麽了?蔡警官,你還好吧?”


    辛容站起身揉了揉自己充血麻木的小腿,有些擔憂的望向蔡誌強。


    蔡誌強聞言並沒有動,而是依舊盯著地上的木門,輕聲開口。


    “你們看到了嗎?牌位上的這根棺材釘?”


    辛容有些不解的再次看了蔡誌強一眼,有些不明白。


    東西完完整整的擺在那,哪有看不見的道理?


    “看到了,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蔡誌強猛然抬起頭看向辛容,辛容這時才發現蔡誌強的雙眼有一些紅,神色有些不自然。


    “棺材釘打七枚,這第七枚,是有說法的。”


    “什麽說法?”


    蔡誌強看了看地上的牌位,又看了看身側的李倩楠深深歎了口氣,然後向眾人緩緩說道。


    “通常情況下,抬棺人首先會先釘入六顆釘子,留下最後一顆隻釘一半,後半部分由死者的親人來完成敲打。最後在釘子上係上一條紅繩,由子女或者父母親手拉住,木匠輕輕敲打一下就完成了。”


    蔡誌強說到這頓了頓,蹲下身伸手拂去了牌位上餘留的朱砂,伸手指著那顆黑色的棺材釘繼續說道。


    “按當時他們說的,這種做法其實留有一種寓意,就是\"留後\",就是給後人留下一條路,以免事情做得太過絕,這也是對死者的尊重。而且,每一顆釘子隻能敲三下,可這一枚.....”


    辛容聞言也蹲下身抬眼望去。


    仔細觀察可以發現,牌位上的這根棺材釘和其餘六根是不同的。


    這根的釘子頭端磨損的更加嚴重,甚至有些變形,一看就知道這是被人反複敲打才留下的痕跡。


    “他們一點後路沒給自己留,也沒給李倩楠留,這是想把她生生世世困在這。”


    蔡誌強一邊說一邊把牙咬的咯咯響,一個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民警察在看到這一幕時,心中的某一處似乎被戳的生疼。


    他雖然見過形形色色的罪犯,也見過大大小小的案件,但如果在這之前,現實生活中有人跟他講起了李倩楠的故事,他可能會笑著搖搖頭,然後說“不可能,這法治社會怎麽會有這種事情?”


    但如今的他確確實實見到了,他見到了滿是白骨的黑箱子,見到了用鮮血寫滿了整個房間的囚籠。甚至見到了隻在迷信傳說中才存在的鬼魂。


    辛容輕輕歎了一口氣,伸手拍了拍蔡誌強的肩膀,並沒有多說什麽。


    他又何嚐不明白蔡誌強的心情,他們以為這是遊戲,隻是想完成任務通關,但當這一切絕對真實的時候,每一個細節、每一種情感都變得無比清晰和強烈,那它們就是現實本身。


    黑狗血,朱砂,萬血咒,棺材釘.....


    村民窮盡所有想法,隻為了把這個女孩困住。


    他們親手殺了她,又想永遠囚禁她。


    他們敬仰她又害怕她。


    多可笑?


    三人的沉默持續了很久,似乎每個人心中都想著一些事情。


    “媽的!我之前還想著如果把她放出來的話,她會不會報複村裏人,現在無所謂了!管她是不是鬼呢!我去拿工具,拆釘子!”


    蔡誌強率先打破沉默,一狠心跺腳,直接轉身離開木屋,向樓下走去。


    辛容見狀並沒有阻攔,而是轉頭看向身邊一直呆呆站立的李倩楠,有些夢囈般的開口,像是在問別人,也像是在問自己。


    “你說,到底什麽是善什麽是惡?”


    霍樊一愣,雖然有些沒明白辛容的意思,但還是出聲迴答道。


    “善惡?好就是善,壞就是惡。”


    辛容聞言頓了頓又繼續問道。


    “村民殺了李倩楠是惡,那我們把李倩楠救出來是什麽?”


    霍樊思索了一下,然後一臉肯定的說。


    “是善!”


    辛容搖了搖頭,深深歎了一口氣。


    “我們救了李倩楠。但是當李倩楠出來後恢複神智了,她會做什麽呢?她會選擇複仇然後殺掉村裏的所有人嗎?雖然我知道他們所有人都該死,但如果真的是這樣,這真的是善嗎?”


    聽到此話的霍樊皺起了眉頭,略微思索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


    “不對,辛容。”


    “什麽?”


    辛容迴過身,看向霍樊。


    “你說的不對,村民殺了李倩楠,這是惡。我們救了李倩楠,這就是善。至於你說的,我們把李倩楠救出來後,她要做什麽或者她做了什麽,這和我們都沒有關係,因為我們把她救出來之後出現的任何問題就已經不能用善惡來衡量了。”


    辛容皺著眉,有些不解的眨了眨眼。


    “不能用善惡衡量?那用什麽?”


    霍樊聞言忽然湊近辛容,勾起唇角,俯身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兩個字。


    “因果。”


    當聽到這個詞的時候,辛容整個人瞬間呆愣在了原地。


    這兩個字仿佛一道閃電劈開了他的思緒,他呆呆地站著,腦海中不斷迴響著這兩個字,嗡嗡作響。


    而此時的辛容,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和對方之間的距離究竟有多近。


    因果...因果...


    辛容反複念叨著這兩個字,腦中瞬間想明白了一些事。


    起心動念皆是因,當下所受皆是果。


    種下一顆葡萄,就永遠也結不出來一顆西瓜。


    惡因永遠不會結善果。


    辛容忽然感覺自己腦中原本混沌不堪的位置,逐漸清晰了一個角落。


    這種感覺很奇妙,就如同一片大霧籠罩的世界中原本什麽都看不清楚,但是忽然有一個角落的霧散了,他能輕易的看到那個角落中的一切。


    “在聊什麽呢?這個工具行嗎?我覺得還挺趁手的。”


    就在辛容打算說什麽的時候,蔡誌強拎著三個撬棍一邊掂量一邊走近了二人。


    辛容見狀把想說的話默默咽了迴去,隻是深深的看了霍樊一眼。


    他能隱約的感覺到霍樊並沒有表麵看起來這麽簡單,他的秘密似乎和自己丟失的那段記憶有關係。


    第一次他湊近自己,輕聲說了兩個字【破局】。


    第二次他又用同樣的姿勢,甚至同樣語氣同樣的說了兩個字【因果】。


    他似乎在牽著自己一步一步的往一個未知方向走。是引導?或是....


    “來吧,動手!”


    蔡誌強並不知道二人說了什麽,他出聲打斷了辛容的思路,把撬棍塞到了二人手裏。


    辛容拿著撬棍掂量了幾下,隨後穩了穩心神,暫時摒除了腦中雜亂的思緒。


    “先來這三顆棺材釘吧!”


    蔡誌強拿著撬棍指了指木門的三個角落。


    辛容點了點頭,和霍樊站到相對的位置後,把撬棍卡在了棺材釘上。


    “來!我數一二三,咱們一起使勁。”


    蔡誌強甩了甩自己的手腕,抬頭看向二人後,腰腹一沉,緊緊握住了撬棍。


    “一...二...三...起!”


    眾人隨著最後一個“起”字同時用力,三根黑長的棺材釘瞬間被翹了起來。


    “再來!一!二!三!起!”


    蔡誌強又喊了一聲口號,三人再次同時用力,原本已經被拔出一半兒的三根棺材釘也在這時被翹了出來。


    隨著三聲清脆的金屬落地的聲音後,原本一直呆呆站在不遠處的李倩楠忽然動了。


    她沒有任何預兆的跌倒在地上,雙手捂著自己的腦袋不停的顫抖,原本半透明的身體在此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凝實。


    “快!再來!”


    蔡誌強叫了眾人一聲,隨後再次指揮又拔出了三根棺材釘。


    “啊!!!!”


    一聲又一聲幾乎要穿破耳膜的聲音瞬間響起,李倩楠抖著身體,不停的尖叫著。


    “還剩最後一個!”


    蔡誌強見狀動作麻利的蹲下,把撬棍狠狠卡在了牌位上最後一枚棺材釘上。


    這最後一根釘子和之前的有所不同,它釘的更緊,受力點也小了很多。


    隻見蔡誌強滿頭大汗的努力翹著釘子的時候,地上的李倩楠忽然以一個詭異的姿勢站了起來,她雙眼一片血紅的瞪著地上的蔡誌強,怨恨的目光幾乎要從眼中溢出來。


    “這是怎麽迴事?”


    辛容皺著眉,仔細思索著現在的狀況。


    按理來說,六顆棺材釘拔出後,她應該收迴了六魄,但李倩楠此時的狀態看起來並不像恢複了神智,如果當時呆呆站在原地的李倩楠是失去神智了,那如今的她就像是徹底鬼化了一般。


    難道說,要七顆釘子全部拔出她才會徹底恢複正常的神智?


    就在辛容思索時,身側的李倩楠逐漸雙腳離地,緊接著以一種詭異的姿勢朝蔡誌強飄了過來。


    “小心!!”


    辛容的話剛落地,耳邊瞬間響起了一聲清脆的響指聲。


    緊接著一個黑色的光罩刹那間籠罩了李倩楠的身體。


    她如同被困在了一個透黑色的肥皂泡中一般,雙手不停的拍打結界,仿佛一隻無助的小獸。


    而那透明的黑色氣泡,則像是一道無形的枷鎖,將她緊緊地困在了其中。


    “蔡大強你快點!我堅持不了多久!”


    霍樊皺眉一邊看了看半空中的李倩楠,一邊迴身催促著。


    此時的蔡警官根本沒有功夫管霍樊口中的“蔡大強”是哪位,他並未抬眼,而是滿頭大汗的用力翹著最後一根棺材釘。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霍樊的額前也滑落了汗水,他緊抿著雙唇,一言不發,脖子上的青筋暴起,看起來已經快到極限了。


    “啪!”


    一聲清晰的結界破裂的聲音響起,李倩楠的身影也隨之展現出來。她尖叫一聲後,雙眼猩紅的伸出自己的手朝著地上的蔡誌強就飛衝過去。


    眾人的心在同一時間提了起來,辛容不由多想的瞬間憑空抓出一本暗紅色的筆記本,翻開後,意隨心動準備在紙上寫下李倩楠的名字。


    如果可以選擇他並不想這麽做,畢竟李倩楠已經被關的夠久了,但是他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隊友死在她的手裏。


    雖然的確很殘忍,但不得不麵對事實,李倩楠如今已經死了,但是蔡誌強還沒有,更何況李倩楠隻是存在於遊戲世界中的一個角色,雖然很同情她的遭遇,但如果兩者必須做抉擇,他一定會選擇前者。


    辛容眯著眼仔細思索著自己這個從未使用過的技能。


    他還隱約記得技能的介紹是【這是一本承載著怨靈無盡恨意的筆記本,你就是操控生死的神靈,將他的名字寫在本子上吧,筆記中怨靈可以聽到你的召喚無條件的前來幫助你,殺掉之人的靈魂會永遠囚禁於筆記中,供你驅使。】


    辛容飛快的進行頭腦風暴,現在有一個問題十分的棘手。這筆記本能殺人,到底能不能殺鬼啊?


    雖然想了這麽多,但現實隻是一眨眼的時間,根本來不及多想,就在李倩楠的手即將落到蔡誌強的太陽穴處時,辛容也即將在筆記本上落下最後一道筆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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