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嬈站在房間的另一側,微微低頭盯著眼前的青年,眼神有點古怪。


    ……要說古怪,果然還是他最古怪吧?


    明明前兩天一言不發就要把她往死裏打,要不是她經過訓練打架還算可以,她現在已經變成一具屍體了。


    而現在,他坐在地上仰視著她,膚色蒼白,神情平和,眼神裏完完全全是溫順的安靜,整個人就像是易碎的瓷器一樣,給她一種荒謬的脆弱感。


    青年保持著仰視的姿勢,他似乎看出她的疑慮,緩慢地眨眨眼,頂部的燈光照進他冰藍色的眼睛裏,變得幾近透明。


    “他們,設置了鎖。”


    不知怎麽迴事,他的聲音似乎沒有先前那麽嘶啞了,稍稍柔和了一些……但也隻是一些。


    “鎖?”


    林嬈疑惑地重複了一遍,有些迷茫地看向外麵的唐眷和白樺。


    唐眷向她招手,示意她趕緊出來,她躊躇著迴頭看了一眼青年,還是轉身向外走。


    但是她的手忽然被拉住了,她的身形一個趔趄,險些站不穩,門外的唐眷和白樺眼神一厲,差點就要衝進來,卻被林嬈慌忙擺手攔住。


    林嬈迴頭看,青年半跪在地上,伸手牢牢抓住了她的手。他好像沒用太大的力氣,但她掙脫不開。


    他的手很涼,林嬈感覺自己的手像是被冰塊包裹了。她遲疑地看了一眼他拉住她的手,不知道為什麽,可能是他的精神力十分順服,搞得她現在也有種他不會傷害她的感覺……


    “你想做什麽?”


    她試探著問,眼前的青年有些不安地垂眼,似乎是經過一番慎重的思考,才又抬眼看向她。


    “你能,帶我走嗎?”


    林嬈:……


    她麻木地轉頭看向唐眷,張口就要喊救命我被碰瓷了……


    然後又被青年輕輕一扯,迫不得已地低頭看向他。


    林嬈不太習慣這樣的視角,看他的樣子好像還想跟他說什麽,於是索性也坐了下來,跟他平視。


    “為什麽?你知道的吧,你現在還是治安局的犯人。”


    她冷靜地指出這個事實,青年默默地看著她,蒼白的手指微微蜷縮。他的薄唇淡得幾乎沒有血色,但在剛才異化的過程中被他咬出了血,星星點點地暈染在他唇上。


    林嬈有些走神地瞟了一眼,就耐心地等他的迴答,他既然這麽說,總該有個理由才對。


    “我知道。”他似乎整理了一番措辭,又好像很久沒說過話一樣,開口的時候有些慢條斯理的感覺。


    “他們……我不能說,但是,我可以保護你。”


    他靜靜地看著她,黑色的碎發下一雙眼睛平和無波。


    “你看到了,我會精神力暴走……這不是偶然的,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發作。”


    他慢慢地說著,語氣平靜,說出來的話卻讓林嬈忍不住皺眉。


    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發作?那麽痛苦……


    他居然能活到現在?


    “隻要你能在那個時候安撫我,我就會保護你。”


    “至於治安局……如果我忠於你,我們可以和解嗎?”


    他有些遲疑,林嬈頭疼地捏了捏眉心,瞟了一眼他的手:“現在那個倒是次要的了……你不清楚嗎?你的異化隻會讓你被轉移到更加嚴密的監控之下,然後被各種研究人員觀察剖析……你怎麽會發生這種異變的?”


    青年沉默了一會,收迴手,安靜地看著她。


    “……我知道了。”


    林嬈與他相顧無言,接下來再問他話的時候,他又恢複了之前的狀態,雖然對林嬈態度上不像之前對審訊官時那麽冷硬,但也仍舊是一言不發。


    林嬈沒有辦法,隻好又退了出去,看著警衛員重新把門關上。


    唐眷緊緊擰著眉,看起來有些難以置信:“他居然要求跟著你?”


    剛剛的對話通過傳音器傳了出來,在場的幾個人都聽見了。


    白樺倒是有些理解地拍了拍林嬈的肩膀:“看看林嬈的精神力梳理對他的作用吧……如果不是林嬈,他很可能就那樣死了也說不定。”


    唐眷抿唇,冷冷瞥了一眼收容室裏沉默的青年,轉身就走。


    林嬈猶豫了一下,小聲問白樺:“之後會怎麽處置他?”


    白樺挑眉:“剛剛你不是說了?”他笑了一聲,眼睛裏卻沒有笑意,隻有一片冷硬的灰,“這件事,現在已經不歸我們管了。”


    身後傳來唐眷的催促聲,林嬈最後看了一眼玻璃牆內的青年,他靠坐在床邊,低著腦袋,後頸處隱約露出灰黑色的細小線條。


    她沒在意,掃過一眼後轉身去追唐眷。


    ……


    唐眷和林嬈走後,白樺在收容室外站了很久。


    他沒走,身後零星的幾個警員也不敢走,站在他身後麵麵相覷,坐立不安。


    “今天的事,你們什麽都沒看到。”


    白樺突然說話了,他背對著幾個警員,聲音冷沉。


    “……這是為你們好,這件事的背後大概不簡單,隨便說出去的話,你們說不定會有生命危險哦。”


    說到最後,他的咬字變得輕飄飄的,聽得幾個警員汗毛倒豎,忙不迭地點頭答應。白樺揮了揮手,他們立刻迅速地離開了。


    收容室外隻剩下白樺一個人,他摩挲著下巴,眼神沉沉地盯著裏麵的人,腦海裏不間斷地閃過他異化時的片段。


    ……蟲族。


    一個人類,居然會向蟲族轉化。


    ……還是說,他其實根本不是人類?


    但是他有精神力……精神力應該是人類特有的才對,迄今為止,聯邦也做過相關方麵的調查,結果都是蟲族沒有精神力或與之類似的東西。


    這個青年身上有太多的謎團,自從退役以後,白樺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了,上次還是……


    他的眼神忽然一頓,似乎想起什麽不愉快的事,臉色倏然變得陰沉,手掌攥緊,指節用力得發白。


    一陣提示音驟然間打斷他的思緒,他渾身的陰冷氣場一頓,隨後迅速迴收,整個人不過片刻又變迴先前的模樣,負麵的情緒被完好地藏起。


    白樺接通光腦上的通訊請求,屏幕上出現了一張令他有些意外的臉。


    “你……你這是在哪呢?”


    對麵剛想說話,就注意到白樺這裏奇怪的背景。他一開口就是一把中氣十足的粗獷嗓音,林嬈如果在這裏,就會認出這個聲音有點耳熟。


    是那個……軍訓的總教官。


    “找我什麽事?”


    白樺沒迴答他的問題,反正這也無關緊要。總教官“嘖”了一聲,也就不計較了,擰著眉告訴他:“你還記得軍訓最後那個環節被修改的邊界線裝置嗎?”


    白樺眼神一凝,瞳孔略微收縮:“……記得,找到人了?”


    他當然記得,那個時候他還碰上過一個偽裝成教官的人呢……不出意外的話。


    總教官沉默了一會,欲言又止。白樺從他的反應裏猜出了一些,眉頭也擰了起來,心裏湧上不太好的預感。


    “這麽久了,總該找到了吧?”


    總教官歎了口氣,煩躁地抓了一把頭發:“找是找到了……就是,他自殺了。”


    白樺:……


    “你們就抓到了一個?一個都沒攔住?”


    他難以置信地問,總教官苦著臉:“不是,你聽我說……那個人,噢,那夥人應該都是,是千手佛的門徒,千手佛你總不會沒聽過吧?裏麵都是群瘋子,軍部都不一定有辦法。”


    聽到某個名詞,白樺剛還有些焦躁的動作停住了:“你說什麽,千手佛?”


    千手佛是近些年突然興起的一個反動組織,成立時間不詳,首領不詳,相關信息上幾乎所有條目都是一片空白。成員自稱門徒,行事詭譎放縱,又滑不溜秋地每次都抓不住,是讓基本所有治安局和相關部門都感到頭疼的一個組織。


    之所以說它是反動組織,是因為它宣揚的“教義”……千手佛認為,蟲族擁有至高智慧,而人類不敵蟲族,必然會失敗,隻有被淘汰與臣服與蟲族兩個選擇,他們連標誌性的圖案都是巨大猙獰的人身蟲足的怪物。


    “千手佛和那個有什麽關係,他們瘋了嗎,手伸這麽長,連軍校生都敢關,他們知道裏麵有什麽嗎?”


    白樺煩躁地拍著額頭,忽然想到什麽,豁然抬頭盯向收容室裏的青年。


    裏麵有什麽……有蟲族啊。


    千手佛對蟲族那麽狂熱,連圖騰都是那個樣子……會不會這個青年,其實是來自於千手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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