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餘鐵騎悍然衝城,個個麵容堅毅,精神抖擻。


    為首的胖子武將陳閻至少重兩百斤,但大腿胳膊處卻沒有絲毫贅肉,人高馬大,壯碩無比,生有一雙鷹鉤眉,眼神冷冽。胯下坐騎乃是北狄戰馬場中血統最為純正的汗血大宛駒,身後鐵騎莊嚴肅穆,不怒自威,呈筆直長線姿態馳騁。與他並排的年輕女子腰懸一把劍柄刻有紅寶石的長劍,身穿桃紅撒花襖,外頭罩著石青刻絲灰鼠披風,大紅洋縐銀鼠皮裙,鵝蛋臉龐淡妝點綴,不落俗套的同時,還別有一番塞外女子的風韻,就算在鐵甲森森的騎兵隊列當中也不顯得突兀。這對夫婦後頭,還有位身披蓑衣的中年男子,騎頭毛驢,拿刀柄輕輕敲了敲肩頭,睡眼惺忪地打著哈欠,一點兒也看不出剛剛才與人交手過。北狄王朝版圖廣袤無垠,但春秋一戰之後割去三州給予大秦,所以近二十年來,有四次還算宏闊的大戰事都發生在了兩遼所在的東線,以及北狄雁門州與大秦寧州所在的那條西南線。臨近暮靄湖,胖子抬頭瞥了眼那座依稀可見輪廓的楚天閣,輕蔑一笑,朝地上狠狠啐了口唾沫。


    陳閻家境殷實,母親家裏做些瓷器生意,父親是龍脊州當地的文壇巨擘,與許三才父親是舊友,沒出那樁事之前,兩家人隻隔了不到兩條街,孩子們也都在一座書院上學,久而久之,兩家人關係相處的越發融洽,隻不過好景不長,許家被下旨查抄之後,不得已流落關外,兩家就此斷了聯係,陳閻也被送去入伍,默默無聞了十幾年,直到八年前,這位綽號“閻王”的胖子從一名籍籍無名的偏校,一躍成為北狄南朝最令人矚目的軍界梟雄,期間被北狄女帝連著破格提拔四級,便是西北戰線上的三位正二品封疆大吏,也從沒有受過此等恩寵,也就是在這之後,位極人臣得陳閻派手底下人多方打聽,終於得知了許大哥一家的近況,兩人恢複信件往來,他曾想把兄弟一家人接迴關內,但被許家大漢以在這兒住習慣了為由婉拒,於是也沒再強求,隻命人暗中幫襯,例如喬裝成顧客,買肉時多給些銀子諸如此類等等。本以為再過些年,等侄女長大之後,自己兄弟就會迴心轉意,可沒想到,竟出了這麽一樁痛心慘案。


    死胖子咬緊牙關,滿目猙獰。拓跋昊這個老不死怎麽管教的兒子,明明已經事先知會過,他竟還敢命手底下兩個門客帶著一幫馬匪前去兄嫂侄女所在的村莊燒殺搶掠,他娘的,真以為自己是北院大王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兄嫂這樁血案先不提,素未謀麵的小侄女要有半點閃失,老子這輩子就跟你拓跋昊死磕到底了,你兒子拓拔唐竹不是素愛搶奪幼女麽,行行行,隻要他敢踏入南朝一步,我保準讓他有來無迴!要不服,咱就約個地方帶兵真刀真槍打一場,辛右安親手調教出來的的白馬遊弩手老子這些年都殺過不少,你阿古木草原的羌騎又算他娘個狗屁?


    陳胖子身邊女子見到自家男人又擺出了一張兇神惡煞的駭人麵孔,勸慰道:“夫君,別瞪眼了,不是都有消息了麽,說小彩浣被一年輕男子出手相救,二人當下就在鷹隼城,肯定不會有什麽大礙的。”


    自打陳閻接到小侄女幸存的消息之後,立馬調動了手上能用到所有的資源人脈打探,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找尋到了一些關於失蹤侄女的蹤跡,這些日子一路不分晝夜急行,每日休息不過兩個時辰,實在撐不住了就拿水布抹一抹滿是灰塵的臉龐,生怕來遲半步,這也是胖子媳婦第一次見到他除了行軍打仗以外,如此費心費力的興師動眾,竟還不惜請出了琴劍山莊詞牌名定風波的李天濁前來助陣,就是可惜了那南宮家的兩位公子,正巧攤在夫君氣頭上攔路,不是上趕著找死是什麽?自家男人都敢跟南北兩院大王當朝對罵,這倆不值一提的城牧公子,碾死他們都嫌髒了腳。


    被北狄南朝百姓稱為“陳閻王”的死胖子聞言,不再瞪眼,咬了咬幹裂滲血的嘴唇,輕吹一口氣,“娘子你啊,就是不愛動腦子,這世上哪有白撿的好事,救了小彩浣的那人就算真的是古道熱心腸,難保在見了我之後不會生出些其它醃臢心思。再或者,他其實早就知道了我跟許家的這層關係,所以才選了個恰當好處的時機出手,許老哥和嫂子喪命,小侄女自然隻能托付給你夫君,他正好可以借此與我攀上交情。要真如此,這人的心機該有多深,可想而知。”


    父親是北狄三大江湖宗門古墓派宗主的女子皺了皺柳眉,輕聲道:“夫君想多了吧。”


    死胖子淡淡一笑,“但願吧,可怕就怕在那萬一上邊兒,倒不是你夫君氣量小,不舍得出血,要他真的沒虧待小彩浣,丟給他一個軍中閑職又何妨?我隻是不喜歡跟這種心思深的年輕人打交道,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可比隻會殺人放火的馬匪流寇難纏多了。”


    古墓派女子笑著打趣道:“再難纏,有夫君你難纏?”


    死胖子嘿嘿笑道:“誰讓我家娘子那麽好看呢?不纏著你難道還去纏著別家姑娘?”


    生下來便在北狄最顯赫的武林宗門的女子笑靨如花,對這個好似命中克星的死胖子所說情話沒有一點兒招架之力,俏皮道:“你倒是敢,迴來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陳閻笑嗬嗬道:“娘子隻要高興,夫君當個瘸子又能咋了,反正照樣能領兵打仗。”


    說完,死胖子眯眼掃視城內,本來好了點兒的心情,此刻又變得有些煩悶,他實在不喜歡這座鷹隼城,男人太沒出息了,尤其在瞥見暮靄湖旁的四座青樓之後,愈發心煩。


    百餘鐵騎在暮靄湖象征性地繞了一圈之後,途徑城中西南角一座客棧,正躺在毛驢背上小憩的蓑衣男子,猛然起身望向二樓窗口。


    陳閻聽到了後邊兒男子發出的動靜,轉頭納悶道:“何事?”


    蓑衣男子又看了眼,搖搖頭,“沒事兒,估計是睡的有些蒙,聽岔了。”


    說完,他接著躺在毛驢背上睡覺。


    陳閻隻當他在大驚小怪,沒有當一迴事,況且這城中就算真有刺客,還能敵過古墓派宗主女兒和琴劍山莊詞牌名定風波的李天濁?


    死胖子現在心想的是,若這趟仍找不到小侄女,他還真不介意屠了這座滿是脂粉氣的鷹隼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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