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爺一行人這次啟程去往洛陽,駕駛馬車的人換成了許白,隊伍的人數也從剛出寧州的六百餘人變成了如今的不到一百人。


    南楚與大秦的國境交界處橫亙一處連綿山脈,長數千裏,南接豫州,北至幽州。常年居住在此處山嶺偏西的遊牧匈奴蠻夷將其命名為“祁連山脈”,在他們的族語裏,視蒼天為“祁連”,這處山脈由此得名,即為“天山”之意。


    春秋一戰結束之後不久,匈奴人在大秦邊境發動暴亂,攻占了河西數座城池。彼時初即位的李渠命梁衍率麾下龍驤鐵騎趕赴河西走廊平定戰亂,僅僅過去半年,龍驤鐵騎不僅收複所有河西失地,更將匈奴人打的不得不往東疆三神山舉族遷徙。


    那些年,匈奴全族上下流傳著一句悲愴歌謠,“亡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藩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婦無顏色。”


    九曲黃河,大漠戈壁,無垠平原,蜿蜒大川,共同構成了祁連山一線。


    從大秦去往南楚的路徑無非三種,第一種,從北境幽州橫穿祁連山脈的陰山穀口出境便可直達南楚腹地,反之亦然,不過此處戰略位置十分險要,曆來為兵家必爭之地,春秋一戰後兩國曾定下休戰盟約,南楚割讓轄境八州,隻為將此地重新劃為國土,從那以後,陰山穀口就被南楚先帝許淳下令重兵封鎖,不得用作兩國商旅進出。


    第二種,沿著巴蜀平原一路南上,從蜀王李侯翰轄境內的扁都口峽穀直抵平陽關,遞上刻有璽印的通關文牒出境。


    最後一種乃兩國商旅往來之間最常走的一條大路,也是小王爺梁塵當下準備走的路,從河南王李虔轄境豫州洛陽南下,最後從一條戈壁荒原行進三百裏,就可抵達南楚邊境。


    因為早年許淳暴斃的那場變故,南楚國境內大部分兵力被梁清調往大都,所以跟大秦接壤的這處邊境近年來都是了無人煙,並不需要呈遞通關文牒就可入境,加上新帝繼位之後對此等狀況視若無睹,所以這條路也就成了來往兩國間的商旅們來迴最多的一條道路。


    通往洛陽的那輛馬車廂內,綠竹剛醒不久,蒼白麵孔也隱約有了些血色。


    此刻女子靠在梁塵肩頭,神色黯然道:“綠竹沒用,不僅沒有保護好公子,還讓公子擔心了那麽多時日。”


    梁塵探過身子把蓋在她身上衣裳緊了緊,輕聲斥責道:“你這丫頭,知道會讓我擔心還如此冒險行事?”


    說完這句話,梁塵從身後包袱裏拿出一枚精致沉香木盒,取出一枚品質極佳的丹藥準備喂到女子口中。


    綠竹不顧身上傷勢,連忙掀開蓋在自己身上的衣裳坐起身,慌張道:“公子,這活血丹乃龍虎山天師府十年一煉的寶貝,奴婢不能吃。”


    梁塵按住綠竹,把活血丹喂到她嘴裏,佯裝生氣道:“什麽寶貝不寶貝的,丹藥本來就是給人吃的,你這丫頭怎麽就吃不得?”


    女子眼角含淚,攥緊衣角,聲若蚊蠅道:“公子也受了不輕的傷,這丹怎麽能給奴婢吃...”


    梁塵叩指敲了敲女子光潔額頭,語氣不容置否,“我說能吃,你就能吃。”


    “還有,往後再敢讓我聽見奴婢兩個字,我就隨便找個中原大戶養的繡花枕頭把你嫁了。”


    說完這些話,梁塵坐直身子伸長胳膊又安慰道:“再者說了,哪有你說的那麽嚴重,我現在不是好好的?”


    女子這才破涕為笑,“就那些膏粱子弟,還不及我家公子一根頭發絲,綠竹才看不上。”


    梁塵把綠竹扶著躺好,輕輕把衣裳蓋在她身上柔聲道:“我家的丫頭,還是得多笑笑才好看。”


    綠竹點點頭,淺笑道:“都聽公子的。”


    梁塵又在車廂陪了綠竹一會兒,等到女子沉沉睡去才掀開簾子離開車廂。


    許白手握韁繩搭在膝蓋上,見到小王爺出來之後笑道:“照此速度,應該用不了十日就能抵達洛陽。”


    梁塵點點頭,然後走向後邊陳青山所在的那輛馬車。


    駕駛馬車的朱慶看了眼走過來的小王爺,垂首恭敬道:“小王爺,陳兄弟傷勢已經好轉了許多。”


    梁塵嗯了一聲,然後走進車廂。


    車廂內,此刻陳青山左臂纏滿了白布,隻不過仍舊戴著那頂破舊鬥笠。


    鬥笠漢子看了眼梁塵,訝異道:“你小子怎麽跑我這兒來了?綠竹姑娘不是還在前邊兒的馬車裏嗎?”


    眼前的一幕立馬給了漢子答案。


    梁塵剛走進車廂,還沒來得及坐下,就吐出一大口猩紅鮮血。


    陳青山連忙站起身把他扶著坐下,眉頭緊皺道:“不是說傷口不深麽?怎麽還沒見好?”


    梁塵麵色微白,搖了搖頭道:“傷口雖不深,但那神祜劍卻是霸道的很,在我體內存留的這道細微劍氣就連許白都去除不掉,看來隻有再開一道絕穴的時候才能用體內真氣把它抵消。”


    陳青山聞言,歎了口氣,“你說說你,要不把那白丫頭帶在身邊哪還有那麽多事?”


    梁塵背靠車廂,扯了扯嘴角,“她此行就是奔著我來的,就算不在高陽縣帶上她也遲早會碰見,還不如趁早做個了斷。”


    陳青山搖搖頭無奈道:“就怕在洛陽城再跟她碰上,到時候你可能就不止被刺一劍那麽簡單咯。”


    梁塵抹了抹嘴角血汙,緩緩說道:“要真碰上那就碰上唄,在河南這處地界兒,我就算想躲也躲不掉。”


    陳青山笑了笑,“你小子倒是看得開。”


    梁塵一笑置之。


    其實不是說能不能躲掉,而是想不想躲。


    記得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有些晦澀言語沒有來得及去說。


    你走的時候,更是連一句告別的話語都沒留下。


    相遇和離別,總是那麽匆匆。


    這次要是能在洛陽再見,我有憋了一肚子的話想對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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