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國器盡力平複心中慌亂情緒,連忙用心念查探說話那人蹤跡。


    可無論老人怎麽勘察,連一點兒說話那人的蹤影都覺察不到。


    就在老人試探挪步的時候,一位身穿黑袍的修長男子從旁邊古樹頂上落了下來。


    有身上黑袍襯托,年輕男子本就煞白的肌膚愈發滲人,一雙狷狂眼眸更顯妖豔無比。


    薑鶴手持一串品秩極佳的沉香念珠,不平不淡道:“老前輩怎麽不說話?”


    見到此人竟就在自己身前不過十步,司空國器渾身止不住顫抖。


    五年前,老人曾獨自登上點蒼山求戰當時名聲大噪的殺生殿主。


    也就是那一戰,司空國器左手斷去三指,從江湖殺手榜第一的寶座跌至第二。


    老人沒忍住看了眼男子手中屠盡念覺寺滿門之後從老住持慧靜方丈屍首手中奪來的念珠,聲音愈發顫抖,“薑鶴,你怎麽來了?”


    薑鶴佛唱一聲,陰惻惻道:“放心老前輩,我今日不是奔著取你這條狗命來的。”


    說罷,男子瞥見了老人僅剩一指的左手,哂笑道:“喲,老前輩這根手指是被哪位高人砍了去?”


    司空國器聞言,頭皮發麻道:“半個甲子前的劍道魁首許白,怎麽?你此行是來找他的?”


    薑鶴把玩手中散出淡淡血腥味的念珠,冷聲道:“我來找誰需要跟你說?”


    司空國器看向一旁昏睡的李錫睿,語氣生硬道:“薑殿主還請見諒,老夫身上還有要事,就先恕不奉陪了。”


    就在老人正要過去背起昏迷世子時,薑鶴身形似鬼魅般轉瞬間攔住他的去路。


    年輕男子語氣平淡道:“世子我會好生看護,你可以滾了。”


    司空國器眉頭緊皺,“這是東方盟主的意思?可...”


    老人話還沒說完,就被薑鶴一手洞穿胸膛。


    薑鶴五指如鉤,嗓音似地獄惡鬼,“記得五年前我就說了,最煩別人廢話。”


    司空國器渾身衣衫盡破,瞪大雙眼緩緩倒地。


    薑鶴看了一眼趴在地上已經沒半點生兒氣的老人,冷笑道:“比起活的,果然我還是更喜歡死人一些。”


    就在這時,世子李錫睿緩緩睜開雙眼。


    此刻虛弱至極的他都沒來得及反應發生了什麽事,一股血腥味瞬間湧上鼻尖。


    李錫睿看向不遠處司空國器的屍體以及站在他旁邊擦拭手中念珠的年輕男子,心中霎時巨震!


    薑鶴瞥了眼年輕世子,語氣沒有絲毫起伏,“醒了?”


    李錫睿渾身繃緊,頭皮發麻道:“你是薑鶴?”


    黑袍男子沒有給出確切答案,而是說道:“你父王傳信過來說讓我護送你迴洛陽,不過在此之前要先辦成一事。”


    年輕世子盡量平複心中驚駭情緒,問道:“何事?”


    薑鶴冷冷一笑,“摘下梁塵頭顱送給靖北王梁衍。”


    ——————


    從開封去往豫州境,中途必經一片枝葉繁茂的桃樹林,此處原本乃通往豫州的通衢大道,早年梁衍曾在此地大敗後梁二十萬重甲武卒,築起一座座白骨京觀。


    春秋一戰結束後,李虔受封河南五州之地,在從京城趕赴洛陽的途中路經此地時,隱約間似乎聽見有惡鬼在哭嚎,頓覺一陣冷意森森。


    於是他在趕赴洛陽的第二天就找了位龍虎山得道天師過去那處地界兒探查,過了不久之後老道迴來告訴李虔此地因為春秋年間那場大戰慘死了太多的人,他們的心中怨氣得不到解脫,加上後梁滅國之後,數萬為國捐軀的將士找不到迴家的路,不得已流落於此,成了漂泊在世間的孤魂野鬼,所以才會顯得陰氣極重。正因如此,李虔才會命人在此地種滿了被譽為“鬼怖木”的桃樹,用來震懾無數怨念深重的鬼魂。


    此時,有位衣衫破舊的老實漢子正背著個鐵棍,嘴裏邊叼著野草根兒還不忘哼著鄉音濃重的小曲兒往桃林方向走去。


    漢子走至桃林深處。吐出口中草根兒,從懷裏掏出一塊幹癟大饢咬了口。


    男子嚼饢如嚼蠟,笑嗬嗬道:“媳婦兒的手藝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沒有長進啊。”


    不過要比起自己小時候跟哥哥連飯都沒得吃,這塊大饢已是不可多得的山珍海味了。


    漢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啃著手中大饢迴想往事。


    春秋之中後梁滅國以後,不知是老天爺發怒,還是天下本就該有這麽場浩劫,一場瘟疫突然席卷中原大地。


    很不幸,漢子的爹娘就死在了這麽一個亂世當中。在那之後年幼的他不得已跟兄長上街乞討為生,經常食不飽腹,


    命運總是喜歡捉弄苦命人,後來自己的兄長不幸也染上了疫病,因為沒有銀子看病,所以他唯一的親人也在那年的刺骨寒風中離開了人世。


    漢子清晰記著兄長離世的那天,大雪鋪天蓋地灑下,街道上行人稀稀。


    那一天也是自己十四歲的生辰。


    就在他準備卷鋪蓋將兄長的屍身找個地方隨處安葬的時候,一名衣著華貴的年輕人走到了他的麵前。


    年輕人開口第一句話很突兀,“乞丐,你叫什麽?”


    少年答道:“王永安。”


    年輕人看了眼旁邊鋪蓋裏卷著的屍體,又問道:“他呢?”


    少年語氣平靜道:“我哥,王永福。”


    年輕人歎了口氣,然後將身上所披狐裘交給了渾身被凍僵的王永安,再從懷中掏出了幾兩碎銀放到地上。


    “銀子不多,但買副棺材應該夠。”


    說完這句話,年輕人便走迴了停在一旁的馬車,緩緩駛去。


    後來王永安經過多方探聽才知道,那位年輕人的名字叫林頡溪,是江南道有名的門閥士族出身。


    再往後,在兄長下葬不久後的一天,有個駝背老人走到自己跟前問願不願意跟他學武。


    聽到這句話之後,滿門心思隻想著有朝一日可以報恩的王永安毫不猶豫答應,當日就跟著老人踏上了離鄉的步伐,一走就是十年。


    十年後,王永安以天下武評第十一的身份迴到江南道,第一件事就是找到當時官至五品按察副使的林頡溪。


    在這以後,林府陰暗處就多出了一位沉默寡言的老實漢子。


    外人隻看到了林頡溪五年內被連著提拔了三階,卻不知那些年擋在他仕途道路上的許多政敵無一例外,皆死於非命。


    林頡溪官至一州巡撫之後,放眼整個江南道已無人再出其右,家室美滿的他為了妻女考慮,不想再給自己身上徒增殺孽,所以選擇了安於現狀。王永安正是在這段時間離開了林府,結識了在淳陽城內開了座絲綢莊的巧姐,兩人就這麽過起了不平不淡的日子,一直到今天。


    此時,王永安手中大饢已經啃完,此刻他蹲坐在地眺望漫無邊際的桃林,平淡道:“還真是一塊適合死人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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