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喪期間,按照規製,近支宗室及在京王公大臣一年之內,不許嫁娶,不許舞樂宴會;在京軍民百姓,男去冠纓、女去首飾,素服百日,不準祭祀,京城各寺廟,皆撞鍾三萬次;六閣呈遞奏折一概移用藍印,大秦十九州各地郡縣官員皆披麻服喪,宗府衙門盡掛白底聯。


    今日,李啟披麻戴孝手持白幡,身後跟著文武百官,王室宗親,以及五千羽林軍護衛,隊伍白茫茫一片,從帝京啟程去往皇帝陵寢。


    李渠生有五個兒子,除去大皇子李泰乾早年被賜死於宮中,如今還剩下二皇子李啟,三皇子李丞煥,四皇子李秉義,五皇子李寬。


    浩浩蕩蕩地隊伍正前方,那尊由百人抬著的漆黑棺槨前,有名雙鬢染霜的威儀婦人,身穿孝服與李啟並行。


    此人正是李渠的結發妻子,李啟與李秉義的生母,皇後陳麗華。


    陳麗華這幾天在宮中守孝沒有進食,此時麵色蒼白,走路有些踉蹌。


    李啟見狀,於是一手攙扶住婦人,關切道:“母後,此去皇陵路途還長,要不您先迴去歇息吧?”


    陳麗華搖了搖頭,輕笑道:“無妨,以前那麽長的路走過來了,不差這點兒。”


    李啟深知母後的脾性,所以沒有開口再勸。


    婦人迴頭看了一眼後方棺槨,默默說道:“你父皇辛勞了那麽些年,如今終於能好好睡一覺了。”


    李啟幫母親拭去眼角淚水,緩緩開口,“大秦有父皇這麽一位有道明君,乃百姓家國之福。”


    婦人攥著兒子的手,感慨道:“啟兒,你以後就是這大秦的主君了,娘不奢求你做那千古一帝,名垂青史,無愧於心就好。”


    李啟點了點頭,神情肅穆道:“兒臣謹遵母後教誨。”


    永和十九年的春末,就在李渠病逝的半個多月後,太子李啟登基,改年號為鴻嘉,為大秦新帝。


    ——————


    小王爺一行人出了高陽縣之後,從兩州通衢馬不停蹄直奔江南道,時逢新帝初繼位,再加上東林郡那迴事鬧出的動靜太大,梁塵麾下風塵營悍勇之名傳遍大江南北,一路上除了些偶爾冒出頭來的不怕死刺客,根本沒有人敢來觸他們的黴頭。


    這些時日,眾人跟往常一樣,鮮少住在鬧市街道,要麽露宿於荒郊野嶺,要麽住在一些龍驤軍舊部的城外府邸,要說唯一不同的,就是夜半時分經常傳來一陣打鬥聲,但持續時間不長,聲響結束後,隻見梁塵衣衫破爛,傷痕累累,手持半截樹枝走迴營帳。


    在隊伍中位份最卑微的白縈這些日子可謂吃足了苦頭,自從被梁塵帶在身邊以後,一路上的髒活累活全部被她包攬,就連喂馬這等醃臢活計小王爺也放不過,統統交由她去做。


    如今她身穿粗布麻衣,騎著好不容易馴服的紅棕駿馬,抱著裝有九層閣中名貴劍譜的包袱,氣喘喘籲籲地與梁塵並排而行。


    終於,眾人出了這處通衢大道,抵達了與涿鹿郡相鄰的揚州龍溪郡。


    梁塵身騎烏雎,舉目遠眺,此處景色與北境邊關不同,天色碧空如洗,春風和煦,道路兩旁柳樹枝椏迎風蕩漾如水中漣漪,透著一股盎然綠意,讓人不禁感覺心曠神怡。


    隻是這江南道風景固然好,民風與北境可謂天差地別,就說靖北王長女梁清,馬術射術皆不遜於邊軍武將,更耍得一手慷慨淋漓的驚鴻劍舞,世子梁澈就是小時候整日跟在大姐身邊耳濡目染,後來才對劍器情有獨鍾。


    可江南道這邊兒的年輕男子,大多以所作詩詞文章論地位高低,視君子六藝中的射,禦二項為粗鄙行徑, 自恃才高八鬥,心中傲氣比那十裏秦淮,文采甲於海內的金陵士子還要多上幾分。


    梁塵目視前方,哂笑一聲,“梁衍常說江南嫵媚,雌了男兒,我看倒也是。”


    白縈此刻趴在馬背上,餓的前胸貼後背,“梁塵,啥時候才能吃飯?”


    梁塵眯眼笑道:“別急,等到了前邊兒的淳安城,自會有人上趕著來請咱們吃飯。”


    白縈頓時來了精神,“真的?!”


    梁塵點了點頭,“當然。”


    這時,陳青山縱馬上前一步,笑問道:“你口中的那人不會是揚州巡撫林頡溪吧?”


    梁塵挑了挑眉毛,“除了這人,整個江南道還有誰敢開這個頭?”


    陳青山思索道:“那倒是,聽說此人祖上三代都在江南為官,到了他這一代仕途最為平順,五年內被連著提拔了三階,如今在揚州算得上隻手遮天。”


    梁塵笑了笑,“不過要說此人最出名的還是一連生了五個都是女兒,大女兒林湘雲還被譽為江南第一俏娘。”


    白縈眨了眨眼,問道:“那個牡丹評榜眼?”


    梁塵故作驚詫道:“小黑炭,你知道得還不少啊。”


    白縈沒好氣道:“那當然,好歹說我也是個女子!”


    梁塵轉了轉脖頸,“牡丹評與月旦評不同,時隔五年才出一次,上一次此女位居第二,排名僅次於那位容貌傾國的潁川公主,不過那也在情理之中,一個巡撫之女而已,如何比得過西晉的那位亡國公主。”


    陳青山點了點頭,讚同道:“傳言西晉還未亡國之時,有位才情冠絕中原的風流士子為了博那小公主一笑,在建康皇城外十步一詩,作詩百首,其中最出名的那首《潁川賦》被傳頌至今,被譽為天下第一情賦。”


    梁塵打了個哈哈,“可後來還不是連那公主的裙角都沒瞧見,所以說,隻會舞文弄墨有個屁的用。”


    白縈哼了一聲,“那也比某人強上百倍。”


    梁塵不以為然道:“是嗎?可就這樣的繡花枕頭,前些年死在我手裏的,我想想啊,差不多也就六七十個吧。”


    白縈撇了撇嘴,嘟囔道:“還不是靠你那個厲害爹?”


    梁塵嘖嘖道:“但我就是比別人多了這麽一個爹,能怎麽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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