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要從郭義赴任越州那年說起。


    接任的第二個月,發生了一起命案,兩家都是扶桑人開的店鋪,因爭搶生意引發口角,繼而大打出手,一人將另一人,當街毆殺。


    這個案子本來很簡單,非大唐之民,犯人命案,若所殺之人也非大唐之民,則杖五十,逐出大唐,永不得再入境。


    說白了,就是你雖然殺了人,但殺的不是我的人,我打你一頓,把你攆走,就完了。


    但是,差役去捕人的時候,兇犯不僅反抗,還糾結仆眾,毆傷差役。


    那這事兒就大了,依律,杖八十,徒一年,流一千裏。


    解釋為打八十大板,坐一年牢附帶苦役,然後流放一千裏。


    差役捕不來人,還有不良人。


    不良人向來出手狠辣,才不管你是什麽人。


    砍死了三個仆眾,將主兇捕獲,當天就打了八十大板,扔到牢裏養傷。


    徒刑要從傷養好,能幹活那天開始算。


    但是當天夜裏,郭義的書桌上就莫名其妙地出現了一封書信。


    郭義隻是站起來,到書架上去拿了本書,迴來坐下,就看到了這封書信。


    當時郭義嚇出了一身冷汗。


    這是來送信的,要是來殺他的,那他會死得無聲無息。


    書信的內容也很簡單,大致的意思就是,我們要把那個扶桑人帶迴扶桑,不想跟你這個主官對抗。


    你放他一馬,對大家都有好處。


    你要是非得較勁,那你和你的家人,就準備後事吧。


    看完了信不到一個時辰,便有差役來報,說有人劫牢反獄,把那個扶桑人救走了。


    郭義心裏明白,他若此時知會不良人,前往碼頭搜捕,應該能將那個扶桑人抓迴來。


    可是,為了嚴正法紀,就把自己一家子的性命都搭進去,不值得。


    更何況八十大板也打過了,也算給差役出了氣,而被殺的人又是扶桑人。


    所以,郭義當時就把這件事壓了下去,隻說反正是扶桑人,打也打過了,逃就逃了吧。


    但也正是因為這件事,越州不良帥趙和,這麽多年一直跟他不對付。


    當然,他也不怪趙和,趙和是軍人,一身孤勇,理解不了他的苦衷。


    本以為這件事就此結束了,但從那以後,每逢扶桑商鋪有什麽案子,他都會收到書信,要他按照對方的意思處理。


    這麽多年,郭義早就搞清楚了,背後的主使,就是鳥取家族。


    因為這麽多年的案件中,得利的,要麽是鳥取家族的商鋪,要麽就是跟鳥取家族關係密切的商鋪。


    但是郭義也沒有辦法,他在明,對方在暗,他雖然是刺史,權柄在握,可他畢竟不是銅頭鐵肩,就算他是,他的家人也不是。


    紅九真將手裏的條子扔在桌麵上,問:“這又是怎麽迴事?”


    郭義答道:“前些天收到傳書,讓我查梅爭和宮柯這兩個人的背景。”


    “我想來想去,不敢隱瞞,隻能實話實說。”


    紅九真問:“你就不怕害了他們?”


    郭義與她對視,坦然說道:“他們死,總比我和我家人死要好,而且梅爭還打死了李昆,我本就與他有仇。”


    紅九真牽了牽嘴角,這話倒也老實,又問:“為何這麽多天才迴信?”


    郭義答:“一是要拖下時間,顯示我在盡力調查。”


    “二也是始終下不了決心,畢竟梅爭是烈刀門弟子,我也不想惹烈刀門。”


    “但思前想後,烈刀門未必能查到我,可扶桑人一定能找到我。”


    紅九真眼色一寒:“你有沒有裏通外國?”


    郭義一愣,隨即正色道:“我絕不會裏通外國!我雖怕死,但也不會無恥到賣祖求生,我隻是幫他們處理店鋪上的糾紛而已。”


    頓了一下,郭義的臉色陰暗了下來:“當然,其中也牽扯到本地商家的案件,我也偏袒了扶桑人。”


    紅九真問:“他們給你什麽好處?”


    郭義哂笑:“好處就是,不殺我和我的家人。”


    紅九真嗤笑:“就沒給你送給財物嗎?”


    郭義答:“送過銀子,我都充作了賊贓,布告百姓,一個銅板都沒留過。”


    紅九真又問:“你有沒有讓他們幫你殺過人?”


    郭義搖頭:“沒有,我躲他們都來不及,又豈會主動招惹?再者說,我手握一州權柄,還需要他們幫我殺人嗎?”


    紅九真緩緩點頭,想了想又問道:“你在任也有六年了,就沒想過讓不良人去查訪嗎?”


    郭義再次搖頭:“有什麽用呢?且不說不良人能否查訪到,即便將越州的歹人盡數殺掉,還能滅了扶桑嗎?”


    “折其羽翼,難損其本。除惡不盡,後患無窮。”


    紅九真淺笑,郭義過於怕死了,其實他硬氣一點,扶桑人也未必就敢真的向他下手。


    畢竟若是一州的刺史全家被殺,朝廷絕不會置若罔聞。


    當然,沒人會拿自己和家人的性命做賭注,扶桑人或許不敢殺他,但未必不敢殺他的家人。


    紅九真將信鴿遞給他。


    郭義一臉茫然地接過,雙手掐著,看著她。


    紅九真說道:“我暫且信你說的話,不殺你,但你要等我消息,告訴你如何迴信。”


    郭義明顯鬆了口氣,點頭應道:“但憑吩咐。”


    夜半三更,梅爭盤坐練氣,聽到啪的一聲輕響,睜開眼,尋聲望去,牆上釘著一枚繡針。


    梅爭心裏一動,繡針應該是百秀門所用,而非千絲門。


    站起來取下繡針,輕輕開門出來,靜立在門前,凝神聽正房的動靜。


    聽了片刻,正房裏兩人的唿吸聲均勻舒緩,這才翻牆出來,順著針尾的方向尋找。


    過一條街,便看到遠處的房頂上素裙如雲。


    梅爭躍上屋頂,幾個起落到了近前,叉手躬身:“紅長老。”


    紅九真微笑:“不必拘禮了,我有事問你。”


    天亮之前,紅九真迴到了衙門,郭義坐在書房裏打盹。


    紅九真喚醒他,說道:“給扶桑人迴信,就寫梅爭和宮柯是殺人在逃的兇犯。”


    郭義有些為難:“梅爭的海捕公文遍布各州,身份早就不是秘密了。”


    紅九真嗤笑:“怕死怕成了榆木腦袋,既然如此,他們又為何要讓你查梅爭的背景,就是因為他們不能斷定,此梅爭是否就是彼梅爭。”


    一語點醒夢中人,郭義點頭應道:“明白了,我這就寫迴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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