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三進的宅院。


    第一進隻有兩間倒座房,門房也黑著燈,想必門子已經睡了。


    中門也從裏麵鎖了,二人隻能繼續翻牆。


    翻過二道牆,二進是一個花園,不大,卻很雅致。


    穿過花廳,繞過影壁,過月門,便到了三進,也就是後宅。


    後宅正房是兩層小樓,左右各有兩間廂房。


    正房與廂房迴廊相接,院子中央有個涼亭。


    宮柯皺眉,小聲說道:“他這個宅子,怎麽建得這麽擠呀?瞧著就別扭。”


    梅爭點頭,確實別扭,涼亭不建在花園裏,倒放在後宅院子的中央。


    “宮柯,你覺得,這個宅子缺什麽?”


    “缺什麽?缺吃的?”


    梅爭失笑,小聲說道:“缺水。三進的宅子,連個小池塘都沒有。”


    宮柯不解:“那又怎麽了?或許他五行忌水呢。”


    梅爭沒有迴應,這也算一種解釋,但這個涼亭實在是多餘。


    進了涼亭,伸手撫上石桌,觸之冰冷,確是石製。


    宮柯跟了進來,小聲說道:“梅爭,佟溫好歹也是司兵參軍,家宅裏即便沒有官兵守衛,至少也該有下人巡夜吧?”


    梅爭猛然驚覺,他從一進來就覺得有問題,卻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這個宅子沒人!


    “快走!”


    扯著宮柯剛出涼亭,突然間正房和廂房都亮起了火把,許多人從正房和廂房湧出,將二人團團圍住。


    佟溫站在眾人身後,厲聲斥道:“大膽蟊賊,夜闖官員宅邸,意圖不軌,罪無可赦,將此二人就地撲殺!”


    眾人撲向二人,宮柯背手拔刀,掄了一圈,逼退衝上來的人,問:“咋辦?”


    梅爭背手摘刀,眼神一變:“殺。”


    還真應了來之前宮柯說的話,危急時刻,根本沒機會拔刀,隻能帶著樹枝和裹布拚殺。


    但是一刀下去,裹布碎裂,樹枝崩散,將對方連刀帶人,斬為兩截。


    所有人都被驚到了,包括梅爭自己。


    梅爭原以為,總要拚上幾刀,才能崩開裹布和樹枝。


    宮柯咋唿道:“你這刀背在身上也太危險了!迴頭再把你自己切了。”


    寅時初,左柳巷鐵匠鋪,打鐵老漢仰在破躺椅上睡得正香。


    突然被一個東西砸在懷裏,一驚坐起,抱著懷裏的圓包袱,直愣愣地看。


    梅爭斜提著刀,盯著老漢,問:“是你給佟溫報信?”


    老漢用力眨巴了幾下眼睛,將手裏的圓包袱丟到地上,坦然答道:“是啊。”


    “為何?”


    老漢指了下梅爭手裏的刀:“將刀舉起來,衝著月亮,仔細看。”


    梅爭舉起刀,迎向月光,發現刀身散發著碧綠的微光,而刀刃卻微微發紅。


    老漢慢悠悠地說道:“此刀名為血飲,隻有多飲血,才能養好它。”


    梅爭垂下刀,聲音冰冷:“那你應該事先告訴我。”


    老漢嗬嗬一笑:“事先告訴你,怕你不去,或是另想辦法。我要的,就是你執刀飲血。”


    梅爭將刀放在了砧台上,一言不發,轉身便走。


    “站住。”老漢的聲音變得威嚴而不容置疑。


    梅爭微一皺眉,停步迴身,看著老漢。


    老漢問:“除惡務盡,有錯否?”


    梅爭答:“沒錯。”


    老漢問:“我雖給佟溫報信,但也算助你將惡人會聚到一處,有錯否?”


    梅爭遲疑了一下,答:“算是無錯。”


    老漢問:“血飲刀好用否?”


    梅爭答:“好用。”


    老漢問:“既無錯,又好用,那你這是做什麽?”


    梅爭答:“此刀甚是鋒利,又無刀鞘,我……”


    老漢打斷了他:“你是害怕傷到自己?”


    梅爭微微皺眉,有些糾結,他到底是在跟老漢賭氣,還是怕被刀傷到?


    宮柯說道:“老丈,您給這刀做個刀鞘嘛,都不好帶著。”


    老漢沒理宮柯,而是盯著梅爭說道:“你要用刀,卻又怕被刀所傷,如何能運轉自如?又如何能人刀合一?”


    梅爭一愣,猶如醍醐灌頂。


    用刀卻怕刀,那便是入了魔障。


    就好像他一直對血咒心存恐懼,所以不僅受血咒折磨,還磨滅了心力。


    宮柯爭辯道:“你這話說的,這柄刀鋒利無匹,用什麽都裹不住,咋帶著?還能總用手拎著嗎?”


    老漢將目光轉向宮柯:“有何不可?”


    宮柯一愣,張了張嘴,想了一下才說道:“你這不抬杠嘛,明明有省事的辦法,幹嘛非得自己找罪受?”


    老漢問:“那你為何要修煉?明明可以混吃等死,幹嘛非得自己找罪受?”


    梅爭聽明白了,帶著這柄刀,也是一種修煉。


    不僅不能讓刀傷到自己,也不能讓刀傷到包裹束縛它的東西。


    這就要求背著刀時,時時刻刻都要注意自己的步法,甚至是身法。


    簡單說,就是不管是用刀的時候,還是背著刀的時候,都要做到人刀合一。


    梅爭叉手,躬身行禮:“敢問老丈尊姓大名。”


    老漢淡淡一笑:“你也不必想多了,小老姓甘名枼,就是個打鐵的。”


    “不過是幹得年頭多了,悟出了一些淺顯的道理而已。”


    “我瞧著你順眼,反正這柄刀遲早都要易主,不如就給了你。”


    “當然,不能白給你,你總得證明你配得上這柄刀才行。”


    梅爭說道:“敢問老丈,此刀是何來曆?”


    甘枼迴答:“是小老的祖父打造的,傳到小老手中,隻可惜小老混得不好,連個媳婦都沒娶上,絕戶了,否則又豈會便宜你?”


    宮柯問:“從你爺爺那輩起,這刀就沒弄好?”


    甘枼罵道:“放屁!是我將刀擋和刀柄拆了。”


    宮柯嗬了一聲:“你也是閑的。”


    甘枼指著宮柯,對梅爭說道:“你將這小子殺了,我立刻將血飲裝好送給你,剩下的九件事也不必做了。”


    宮柯驚得瞪大了眼珠子。


    梅爭叉手作禮:“老丈莫要說笑,請問下一件,是什麽事。”


    甘枼收迴手,仰倒在躺椅上,閉上了眼睛。


    “千絲門弟子,劉奔,見色起異,汙人清白,殺人全家,苦主名叫陳嬌娘,家住涇州平安巷,抵銀十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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