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清讓道:“本座尚有要事在身,壇主有話就直說罷。”閔淵微微一笑,長劍鏗然出鞘,但見劍光一閃,已將自己左手食中二指齊根削斷,傷處頓時血流如注。景蘭舟見狀大驚,道:“閔兄,你……你這是為何?”


    閔淵一言不發,自懷中取出金創藥敷於斷指之處,又撕下一片衣襟包好傷口,緩緩道:“稟宮主,閔某事教不忠,身負兩項大罪,本當自盡以謝;然屬下大事未成,且未及目見宮主複教,不敢輕言棄命,隻好先自斷兩指,以明心誌。”


    冼清讓見他竟忽自殘肢體,心下亦大為愕然,道:“趨利避害,萬世不易,閣下何苦如此?”閔淵道:“前日三友聚眾叛逆,屬下既無撥亂之能,又無死節之忠,致與其徒同流合汙,隻此一罪便無活理。”冼清讓歎道:“壇主乃本教宿老,多年來立功無數,你我之間不必再說這些。本座自任宮主以來刑法太過峻嚴,致使教內眾怨沸騰,如今想來也頗後悔。”


    閔淵道:“宮主如此謙衝自牧,實乃本教之福。隻是閔某另有一罪,猶在屈從三老之上,今日正要當著宮主及景師叔之麵稟說明白。”冼清讓微微一怔,道:“閔壇主何出此言?”閔淵道:“屬下當年並非真心入教,乃是奉了掌門恩師之命,潛入本教刺探消息。”


    冼景二人聞言雙雙變色,冼清讓道:“是飛雲子道長派你來的?”閔淵道:“不錯,前日火神廟與景師叔初會,閔某不敢隱瞞,亦曾以此相告。”當日景蘭舟見無為宮這位玉衡壇主竟是崆峒弟子,心下頗覺驚異,閔淵也確曾說過自己投身無為教是經掌門允準。冼清讓素知閔淵脾氣古怪、言多荒誕,當時誰也沒將這話放在心上,孰料對方今日竟然供認不諱。


    冼清讓微一沉吟,道:“本教與崆峒派素無過節,飛雲子掌門為何要派閣下到無為宮潛匿?”閔淵望了眼景蘭舟,道:“這事是和太師叔有關。”景蘭舟動容道:“同我師父有關?閔兄此話怎講?”


    閔淵輕咳一聲,道:“當年文奎師叔英年早逝,雖有遺書付與顧太師叔,隻是文師叔生前數年便已……便已不知所蹤,太師叔始終不信愛徒內外功俱臻化境,竟至就此一病不起,故雖聞悉對方病逝,仍在暗中訪查此事。”景蘭舟聞言心中一震:“原來師父也早起了疑心。”


    閔淵接著道:“太師叔退隱後久居江南,那年卻突然駕臨平涼府,前往崆峒山探訪師門。掌門恩師又驚又喜,率領闔派弟子替太師叔接風洗塵,款待極周,太師叔在崆峒山一連住了好幾日,恩師苦留不住,兩人這才分別。顧太師叔離去當晚,恩師便把我喚入內室,說太師叔這迴並非無端前來,實有一樁難事欲求助於師門。我想太師叔武功天下無敵,世上若還有事能將他老人家難住,旁人隻恐亦難奏功;師父卻說此事非憑武功強弱可決,須得另尋蹊徑。原來太師叔這幾年一直不曾放棄打探文師叔的下落,他偶聞唐老宮主重出江湖創立無為宮,想到文師叔和老宮主交情匪淺,後者或許知曉內情,有意當麵向其一問究竟,苦於尋不著唐宮主的所在。太師叔自知在武林中威名太盛,要同本教打交道實是難如登天,左思右想之下,隻好請掌門恩師派遣一名弟子混入無為宮,替他暗中打聽文師叔的消息。”


    冼清讓點了點頭,道:“原來當年壇主被革出崆峒,乃是飛雲子掌門有意安排。”閔淵道:“本門一眾師兄弟在江湖上多有俠名,若要他們入教,隻恐不易蒙混過關;唯有閔某這不成器的弟子整日遊手好閑、四處惹禍,師父將我逐出師門,方不致令老宮主起疑。”


    冼清讓歎道:“閔壇主何必太謙?老宮主當年常讚你鋒芒不露,實則膽識過人,乃本教難得之才。你入教後屢立奇功,短短時間便做到九曜壇主,若無過人之能,尊師又怎會將此重任交托於閣下?”閔淵道:“忝蒙宮主推重,屬下自知德薄才疏,身居此位不過濫竽充數;隻是師門恩重,不敢有負。”


    景蘭舟忍不住問道:“閔兄,那你這些年可曾探得我師哥的消息?”閔淵皺眉道:“茲事體大,閔某不敢輕易斷言。我雖隱約覺察文師叔並未身故,苦於未獲實證,故而難向恩師及太師叔呈稟。”景蘭舟驚道:“閔兄何出此言?”


    閔淵微一沉吟,向冼清讓道:“宮主自幼跟隨本教高手習武,武功博采眾家之長,眾星拱辰、曠世少匹;請恕屬下鬥膽說一句狂瞽之言,其時宮主涉獵廣則廣矣,卻稍嫌精純不足。”冼清讓點頭道:“壇主卓識不凡,足見眼光高明。”


    閔淵接著道:“然宮主自十三歲起功力突飛猛進,一招一式無不具大家風範,遠非先前可比。屬下初時隻當宮主年歲漸長,又得老宮主悉心指點,故而有此進境;待到宮主十六歲那年,有迴與屬下拆解本門的‘春陽融雪劍法’,劍意精微奧妙之極,非隻屬下遠遠不如,即令掌門恩師亦恐未必逾此。屬下知教中高手雖多,卻無其餘崆峒好手,殊不解究竟是何人傳授宮主如此高明的崆峒劍法。之後我思忖再三,當今世上能將本門武功練至這般境地,唯有顧太師叔師徒二人,宮主的劍法自然不會是太師叔所教,恐怕就是文師叔的功勞。”冼清讓歎道:“見微知著,閔壇主心思果真了得。”心道:“自打爹爹開始暗中教我武功,連閔壇主都瞧出我出手與先前大不相同,娘自然也看得出來。”


    閔淵道:“可惜屬下武功低微,之後再無機會同宮主拆招,未能印證心中猜度。閔某找不到其他證據,不敢在太師叔跟前胡言亂語,隻向掌門恩師提過此事。”景蘭舟心道:“閔壇主既曾稟複掌門師兄,師父說不定也已收到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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