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筠見狀也吃了一驚,當即掌力疾收,歎道:“二位師弟,我早說是與旁人在此有約,非為追蹤你二人而來,你們為何不信?”陳鬱鬆望了眼駱玉書等人,苦笑道:“我二人命該如此,今日要殺要剮,任憑師兄處置。”鬆筠搖頭道:“我殺你們作甚?你們把紅蓮尊者藏到哪裏去了?”李竹良冷冷道:“要找鑒勝和尚那是休想!”


    鬆筠怒道:“你們為偷學先天功,竟連師叔的下落也不管不顧?”陳鬱鬆道:“張師兄這話從何說起?我二人捉走鑒勝,不正為逼問他師叔的事麽?”鬆筠冷笑道:“原來如此。這和尚可曾招供麽?”陳鬱鬆道:“你又不是不知紅蓮尊者的脾氣,哪有這般容易?”


    施和浦聽了一會三人說話,雙目凝視鬆筠半晌,忽道:“你……你……”鬆筠一眼望見前者,道:“咦?貧道尚未露麵,你們居然已從王府請到了施大夫出山,妙極,妙極!範虞二人不曾出手阻攔麽?”


    隻見施和浦滿臉驚詫之色,愕疑道:“這……這怎麽……不……決不會……”鬆筠笑道:“施大夫有話直說,何必吞吞吐吐?”施和浦顫聲道:“我……我認得你,你……你是上清宮九陽天師。你不是已經死了麽?”


    此言一出,駱玉書等三人俱皆大驚,景蘭舟道:“前輩,你……你是正一派張九陽大真人?”鬆筠捋須笑道:“不錯,貧道正是龍虎山四十五代天師九陽子張懋丞。”駱玉書道:“但……但前輩明明去年已羽化登仙,朝廷當時亦下令敕葬建祠,這……這個……晚輩實在不明。”


    鬆筠哈哈一笑,對四人道:“幾位可是疑心老道是人是鬼?諸位放心,貧道正是九陽子,我仍是好好地活在世上,並未逝世歸天。”顧青芷奇道:“這到底是怎麽迴事?我可弄糊塗了。”


    鬆筠微微一笑,道:“幾位可知天師這個位子,並非人人都能坐得,你駱少俠或許可以,景少俠便萬萬不行。”景蘭舟奇道:“哦?願聞其詳。”鬆筠歎道:“貧道於宣德二年嗣教,在此之前可謂雲淡風輕,每日學武練劍、書畫文章,日子過得隨心所欲。可自我接任掌教天師一職起,終日便為入覲、授籙、建醮、講道、修書諸般俗務所累,但覺孤舟一葉隨波浮沉,再無一天閑散時光。駱少俠奮武邊關、忠慎勤勉,想來能夠勝任這份差事;景少俠雖是一般地年少有為,但你性子同老道相近,天生不愛受管束,這就或為難能了。”景蘭舟笑道:“道長說得極是,這些事我光是想想便已大為頭疼,若要親力施為,真不知該當如何煩惱。”


    駱玉書遲疑道:“莫非前輩不堪俗務羈擾,便作假死之計以求置身於外?”鬆筠笑道:“少俠果然聰明非常。老道托稱病逝後無事一身輕,四處雲遊訪友、吟詩作畫,這一年來可謂快活勝似神仙。隻是正一教大真人羽化歸天,朝廷照例要下詔褒祀,此舉卻是犯了欺君大罪,是以這事向外絕密不宣,隻為極少親朋所知;今日既被施神醫認出,四位俱是俠義之士,還望能替老道嚴守這個秘密。”四人聞言忙連聲應允。


    顧駱二人想起當日太白頂上鬆筠講述同駱中原交手一事,此刻方恍然大悟為何他不好光明正大上門挑戰,事後又不能久留陝邊,皆因對方身為天師一脈,難以為江湖之事拋頭露麵,就連義兄羅琨也不知其真實身分。


    李竹良冷笑道:“皇上冊封你執掌天下道事,你卻跟白蓮教過從甚密,好一個法貌威嚴的張天師!”鬆筠沉聲道:“我龍虎山與無為宮素有淵源,這事傳出去是滅門覆教之禍,李師弟何必拿此開玩笑!”李竹良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鬆筠接著道:“我三人當年拜龍虎山四十三代天師耆山真人為師,恩師永樂年間仙逝之後,便由西璧師叔繼續傳授我們武功。師叔生性恬衝靜泊,亦不喜為天師府諸般縟節所累,宣德年間同樣假托仙遊隱去,從此遊山玩水、浪跡人間,隻每年正旦迴一趟上清宮看望我等至親弟子,年年皆是如此,從無例外。不料師叔歸隱第五年上,我等自初一候至元宵,始終未見師叔歸來,自此他老人家便音信杳無,仿佛從世間消失了一般。”


    駱玉書皺眉道:“彼時宇清真人年事已高,會不會壽限已至、在外身故,是以不及迴山?”鬆筠歎道:“我們也不是沒想過此節,但師叔一身先天無極功已臻化境,上年新歲與我等共度佳節之時尚且麵色紅潤、步履輕捷,絕無大限將至之兆,以師叔這等內功修為,要說突染惡疾,似也不大可能。況且師叔早在北真觀建好生墳,囑咐待其天年終盡後歸葬於此,怎會忽如斷線風箏般失了聯係?我們幾個師兄弟商量來商量去,都認定師叔是在外遭逢變故,才會這麽多年來音問隔絕。”


    陳鬱鬆緩緩道:“不錯,那日在江邊我們偶然撞見紅蓮尊者會使先天掌,這是我龍虎山不外傳的道家絕學,他一佛門弟子又由何處習來?因此我和李師弟疑心鑒勝和尚同師叔失蹤有關,才出手抓走他拷問此事。”


    鬆筠哼了聲道:“你們抓走鑒勝和尚,是真想打聽師叔的下落,還是隻想威逼鑒勝交出先天功的秘笈?”陳鬱鬆道:“師兄不過占了天生姓張的便宜,大家同是一師所授,為甚麽我們這些外姓弟子不能練混元功和先天功?”張懋丞乃張宇初、張宇清胞弟張宇珵之子,因而耆山、西璧兩任天師非隻是他師父師叔,還是他的伯父。


    鬆筠歎道:“武林中派別門戶之見自古有之,一時難以卒除,張某雖亦覺此中頗有弊端,卻不敢輕易違背先人定下的規矩。兩位師弟與我自幼同門學藝,情若手足,若非門規所限,貧道又怎會敝帚自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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