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春雷笑道:“彭先生,今日天氣晴朗,我正要找你和沈大官人去試騎這迴送來的馬匹。”彭守學笑道:“貴馬場的貨色甚麽時候差過半分?我看大可不必。難得這次奔雷堂堂主親自護送,我家主人吩咐在下務要款待周全,不可有半分怠慢,過會我同你到城裏頑耍頑耍。”他昨夜雖吃了那蒙麵人一腳,但後者當時已受重傷,力道大不如常,故而調養一晚已無大礙。


    章春雷道:“前日在圍場同大官人匆匆會了一麵,未曾得空多聊。這批馬中有匹一歲大的照夜玉獅子,是我家老場主親手挑選給沈大官人的,便是京裏的王公大臣,也不得這樣的好馬。隻是這畜生有些野性未祛,須待我跟大官人細細講解馴養駕馭之法,過得一年半載便可騎了。不是章某誇口,這迴的馬價裏,倒有小半數目全在這一匹身上。”


    彭守學笑道:“如此倒要見識見識。”側目瞥了景蘭舟一眼。章春雷忙道:“這是馬場的賬房周先生。他因水土不服,麵上有些風疹,吹不得風,早上江邊又下雨,連蓑衣也不及脫,先生勿怪。”彭守學道:“章堂主說哪裏話來,過會就請一道吃酒。”


    忽見門簾一掀,沈泉自外走了進來,笑道:“祁場主這一迴又給我留了甚麽好馬?”景蘭舟忙裝作不經意間躲到章春雷身後,又將鬥笠壓低了些。


    沈泉上前一把握住章春雷手道:“久聞章堂主是祁場主跟前的紅人,將奔雷堂調教得好不興旺,敝莊同貴馬場今後的生意便要仰仗章大哥了。前日小弟有事在身招唿不周,今個須陪堂主好生痛飲一番。”章春雷笑道:“大官人忙得腳不沾家,難怪生意如此發財。”沈泉擺手道:“整日無事瞎忙,我也厭氣得緊。”


    景蘭舟見他說話雖中氣虛浮,顯是內傷未愈,但麵色紅潤如常,兩眼亦炯炯有神,全無中毒之象,心中好生訝異:“碧磷掌之毒極為難解,為何沈泉短短一夜便即渾然無事?這小子真是大羅金仙不成?”


    章春雷哈哈大笑道:“大官人若是得空,便和在下一起去瞧瞧老場主替你精心挑選的寶駒。”沈泉擺手道:“也不急在一時。彭先生,你將我珍藏的那壇十三年釀百花酒取出來,我先跟章堂主喝上兩杯。”


    彭守學微微一怔,道:“少爺忘了,十三年百花酒上迴已同杜老太爺吃了,還剩一壇八年封的,日子倒也足了。”沈泉皺眉道:“這卻不是怠慢了章大哥?”彭守學笑道:“那十三年陳釀味道雖然醇厚,卻嫌太過濃稠,還須另兌他酒調稀了再喝,反不如八年之釀開封即飲,更得原味。”沈泉歎道:“也罷,如此隻能將就。”章春雷笑道:“我知大官人莊裏都是上等的美酒,章某一介粗人,何敢挑三揀四?”


    隻見彭守學入內搬出一小壇酒來,拍碎封泥,房中立時彌漫開一股清甜的酒香。當鋪朝奉擺下三套杯盞,沈泉罵道:“你這下人好不曉事,如何少了周先生的?”那朝奉唯唯諾諾,又添了隻酒杯,景蘭舟不敢出聲,隻點了點頭以示謝意。彭守學替眾人斟上了酒,果見色如蜜蠟,酒味清香甘冽。


    沈泉舉杯笑道:“難得章堂主自遼東至此,祁老場主又對小弟這般關愛,這都是沒話說的了。小弟先敬大哥一杯,遙祝祁場主尊體康健,今後還要仰仗章大哥時時提挈小弟。”章春雷忙道:“這話實實地折殺章某。”正要抬手一飲而盡,景蘭舟忽嗅到杯中有股淡淡的香味,心中遽然一動,喝道:“酒裏有毒!”伸手一拂,那酒杯滴溜溜地從章春雷手中飛出,直擊沈泉麵門。沈泉哈哈笑道:“好眼力,不想仍是瞞不過景兄。”身子向後退開數尺,竟比杯子來勢還快了幾分。


    旁邊彭守學刺斜裏橫出一拳擊向景蘭舟,章春雷伸手架住道:“沈大官人,你連我也想毒殺,不怕得罪通遼馬場麽?”沈泉道:“強龍不壓地頭蛇,你帶了我的對頭上門滋事,還怨我怎地?”


    彭守學忽一腳將桌板踢得飛起,那桌板在空中翻了兩圈,直向章春雷頭上砸去。章春雷怒喝一聲,右手一拳將寸許厚的硬木桌板打得粉碎。景蘭舟心道:“章大哥拳上好大氣力。”生怕沈泉又使甚麽詭計,縱身逼上前去,心下不敢大意,上來便祭出顧東關的得意絕學“迷蹤掌”。沈泉不敢硬接,隻在騰躍閃避時乘隙伸指疾點景蘭舟手腕穴道,出手迅捷詭僻,倒也頗為難防。


    沈景二人遊鬥正酣,那壁廂章春雷和彭守學也在廳上打得難分難解。章春雷喝道:“好,原來你是青鷂派的!章某是燕青拳門下,你我便拳腳上見個真章。”拳頭如雨點般將一套燕青拳耍得虎虎生風。彭守學武功本與他在伯仲之間,無奈有傷在身,步法不甚靈便,不多時便落了下風。


    景蘭舟同沈泉鬥到一盞茶時分,見對方臉色發白,氣息漸漸難以為繼,心道:“看來他內傷發作了。隻要將沈泉擒住,旁人不足為慮。”加緊催動內力,掌底隱隱有風雷之聲。沈泉抵敵不住,一步步接連後退,退到第七步時,“哇”地吐出一口血來。景蘭舟心下暗喜:“這小子撐不住了。”忽見沈泉身形一晃,一把抓起躲在牆角索索發抖的當鋪朝奉朝景蘭舟擲去,那朝奉心驚膽裂,在半空殺豬也似叫將起來。


    景蘭舟見這一擲之勢極為猛烈,雖說自己避過不難,那朝奉卻勢必一頭撞在牆上腦漿迸裂而亡,隻得收斂內勁,雙掌一虛一實,看準時機在他胸腹之間輕輕一托,輕描淡寫地消解了對方來勢,正要將人放下,忽覺胸口一痛,中庭、玉堂兩穴已然中招。


    景蘭舟心中一沉:“又中了沈泉之計。”幸好那朝奉武功平平,自己雖中暗算,穴道並未被封,一掌將他從懷裏擊了出去,將牆根一座鈞瓷大花瓶撞得粉碎。沈泉怒道:“此乃北宋官造珍品,我要你拿命來抵!”雙手一揚,十指如刃,立時轉守為攻。景蘭舟見他身手遠較先前矯捷靈便,知其方才重傷嘔血之情狀皆是假裝,不禁暗暗歎息:“中了一迴奸計也還罷了,我接連兩次乖乖入彀,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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