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駱玉書見景蘭舟尚自未歸,囑咐顧青芷照看好堂妹,便同叔父直奔府牢。河南按察使曾手諭準他出入自如,沿途獄卒也不加過問,二人徑直到了關押鑒勝的地牢,抬頭一看,卻見裏麵空蕩蕩地並無一人。


    駱玉書心中一驚,返迴地麵問那牢頭道:“鑒勝去了何處?”那牢頭尚未答話,忽聽身後一聲冷笑,急迴頭時,竟見鑒勝同王山並肩而立,二人皆是麵有得色。駱玉書一時心中茫然:“怎麽又冒出來一個王山?這個定是真的。但他四五日前明明已由汝寧去了江西,為何會在此處?”


    隻聽王山笑道:“駱將軍,不想汝寧一別,這麽快便又相見,我倆真是大大有緣。這位寶珠寺住持鑒勝大師,你二人已會過麵了罷?”鑒勝道:“駱檀越俠門之後、英雄年少,貧僧向來是聞名的,為何卻要裝神弄鬼,謊稱自己姓陸?這不是連祖宗都不認了麽?罪過,罪過!”


    駱玉書心道:“這和尚都知道了。”當下也不慌張,問王山道:“鑒勝是朝廷緝捕的白蓮教重犯,王兄為何將他放了出來?”王山道:“這話從何說起?鑒勝大師是我叔父的心腹,這一趟甘冒奇險潛入無為教刺探敵情,為的是襄助朝廷肅除亂黨。不知駱兄和那位周公子是何時投入我錦衣衛帳下,又是奉誰的號令到無為宮臥底?哈哈!”


    原來當日王山隻跟了嶽素片刻,便接到王振自京裏傳來的密令,命他前往收治不肯阿附自己的睢州知州。王山雖然好色,卻不敢貽誤叔父命令,當即快馬趕至睢州,遣手下校尉將那知州徑直押赴北鎮撫司詔獄。事情剛剛辦妥,忽又收到明覺喪命、鑒勝下獄的消息,他知駱玉書正在追捕樹海,生怕該案與此有關,當下馬不停蹄連夜趕到開封,直闖關押鑒勝的監房,知府臬司無一敢阻。鑒勝一見王山,以為對方是來接他出獄,兩人沒說幾句,駱景二人之計便被拆穿。


    王山對駱玉書武功極為熟悉,鑒勝一說同那陸姓老者交手情形,立時便猜到後者是其假扮,那周瀾錦自然是自己在汝陽酒樓撞見的破落書生了。他見鑒勝竟是無為教的人,心下雖然震驚,卻也想到駱玉書一幹人定要借此向叔父發難,眼見對方投靠之意極誠,心道:“你們既能假扮錦衣衛哄騙鑒勝,我何不給他來個順水推舟、弄假成真?”當即推說鑒勝是自己安插在無為宮的眼線,將其從牢裏救了出來。


    明覺方丈被害之時駱玉書等人盡皆在場,確知鑒勝並非殺人兇手,此刻見王山有意包庇,卻也無話可說。駱玉書見原本鑒勝投身邪教、勾結異族諸項罪名皆已坐實,隻待審驗結案,不料王山先下手為強,一口咬定鑒勝是朝廷派入無為教的臥底,如此一來再難憑此撼動王振,心中暗暗氣苦。


    王山想到叔父一場隱患就此消弭於無形,不禁十分得意,瞥了駱應渟一眼,笑道:“駱夏官,原來你也在這裏。欽天監官正擅自離京,皇上知道了必定重重責罰。”駱應渟更不答話,走上一步,雙掌齊齊拍出。駱玉書驚道:“二叔且住!”心想叔父在朝為臣,如在此與錦衣衛大打出手,局麵可不好收拾。


    王山和鑒勝見他出招來勢緩慢,看似一點力道也無,各自遞出一掌與其相抵,四掌一交,駱應渟雙臂登時被推了迴去。兩人心中都是同一個念頭:“江湖傳言駱夏官武功未得其父真傳,果然不假。”二人見駱應渟雙掌幾乎已被逼退到胸口,念其畢竟是駱中原之子,傷了他於駱家麵上須不好看,當下雙雙一笑,正要收掌,忽聽駱應渟肩膀關節微微發出劈拍爆響之聲,手臂竟爾暴長數寸,兩股巨力排山倒海般攻了過來。


    二人見對方掌力忽變得剛猛淩厲之極,欲待要退讓時,手掌竟如被膠水吸住般無法抽脫,不禁大驚失色,隻得硬著頭皮奮力運起真氣與之相抗。不料駱應渟雙臂倏地一縮,兩人頓覺對麵原本鋪天蓋地的掌力轉眼間無影無蹤,自己這邊搏盡全力奮起一擊,竟如打在一團軟絮之上,隻聽喀喀兩聲,二人各自一側肩骨雙雙脫臼。駱應渟向後躍開兩步,冷冷道:“好教兩位得知,我駱某要去何處,輪不著旁人指手劃腳。”


    要知王山和鑒勝武功雖不及駱應渟,卻也遠不至一招便即落敗,孰料駱應渟先假裝示敵以弱,出其不意突施奇招,須臾間便誘得二人肩骨脫臼。倘若前者此時乘勢反擊,二人全然無力相拒,勢必腕折臂斷、性命不保,但他一得手便即退開,擺明了是放兩人一馬。


    王山聽駱應渟言語間竟似連皇上也不放在眼裏,頗有大逆不道之嫌。但對方既已手下留情,況且這下雖說是靠使詐占得上風,然而如此雄厚磅礴的掌力竟能收放自如、舉重若輕,自己決計無法辦到,心下不由也暗暗佩服:“河朔大俠後人,果無等閑之輩。”他對駱家素來忌憚,隻好強笑道:“一瓶不響半瓶晃,原來駱夏官真人不露相,竟是個大國手,這倒是王某失敬了。”


    駱應渟對他不加搭理,盯著鑒勝冷冷道:“大和尚傷我女兒,原本駱某饒你不過,念在你是西璧子的傳人,今日權且寄下你的狗頭。若我愛女有甚山高水低,下次一並奉還。”鑒勝一張臉登時變得慘白,身子微微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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