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十七醒來時恢複成了男子。


    昨夜為防那幾個男人趁人之危,她睡在了尾濟的馬車裏。


    早上他一睜眼,看見了蘇檀的臉。


    在白雲樓時,有一陣子她每天睜眼看見的全是蘇檀。


    她漸漸習慣了這張臉。


    許是因為那場夢,這會兒再看,有種久別重逢的感慨。


    “你想念父親?”


    尾濟閉著眼問他。


    蘭十七仰麵朝天,托起雙掌,伸了個懶腰。


    “不管怎麽說,太祖結束亂世的想法沒錯。亂世裏,良善之輩隻能任人宰割。”


    “你指定國的女公子?”


    尾濟撐起了上半身。


    “她知曉井國父子的惡名。假如一開始遠離井國人,也許沒有後來的事了。”


    “一國人哪兒能都跟國君一樣?再說,覬覦不老藥的不止井國國君。為非作歹的目地也不僅是不老藥。”


    人人如狼似虎的時代,人命不值錢。


    貴族女子也無法幸免於難。


    她嫁與同一階級的男子又怎樣?


    無情人喜新厭舊。


    因年華老去,為丈夫遺棄的絕代佳人屢見不鮮。


    最後一群女人失望於真情,緊緊握住手中金錢權力,學她們最厭惡的男人踐踏玩弄他人,自暴自棄地說世上唯一不會背叛自己的是錢。


    這不夠可悲?


    人心隻能用心來換。


    自己沒有心,當然得不到別人真情。


    心沒了,人不再是人。


    終其一生,做一頭濃妝豔抹的衣冠禽獸。


    這般逼得人把絕情冷酷當作理所當然的世道,哪裏值得留戀?


    “她累了。”


    哪怕知道對方懷揣其他心思,可她隻願看到對方的善意。


    世間的黑暗她看得夠多了。


    “她並非傻,而是看穿了,看透了。人世如此,人心早被蛀空,誰也逃不過。”


    她與“他”的約定並非一時興起。


    與心上人攜手黃泉,好過留在無情的人間。


    “錯的是隻留給她這種選擇的紅塵。”


    有情之地變得無情,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太祖決定改變這樣的世界。


    他並非為了自己,至少起初是。


    “你是因為這個原因喜歡上父親的嗎?”


    尾濟摸了摸蘭十七的手指。


    “我不知道。我不是你母親,不算懂她的心……”


    清源喜歡過太祖嗎?


    成為男子以後,蘭十七越發不清楚這件事。


    不管是水如鏡或是水悅秋,在迴憶中見到太祖時沒有太多內心波瀾。


    他以為那是他的緣故。


    那兩個人到底是怎樣決定共度一生的?


    “你能了解別人的情緒?”


    蘭十七忽然意識到。


    尾濟雙眼看不見。


    蘭十七未發一言,為什麽能察覺他的心緒?


    “人在緊張時容易出汗,心情低落或者喜極而泣時又會流眼淚。氣味多少有點差別。”


    尾濟吸了吸鼻子。


    “……那我……原先每個月那幾天的時候,你全聞得出來?”


    蘭十七老臉一紅。


    “不光是我聞得出來,大部分人聞得出來。人的血腥氣很明顯。”


    尾濟的迴答沒有安慰到他。


    “……我現在懂男人為什麽把自己弄得臭烘烘了。”


    “你惦記哪個男人?”


    車外鑽進一個腦袋。


    邵樂樓聽到車裏傳出動靜,往車廂裏探頭探腦。


    他一挑車簾,瞧見蘭十七變迴了男子。


    這兩人興許是昨日折騰累了,在車裏睡過了晌午也沒發現。


    看到邵樂樓,才察覺馬車輪子骨碌碌地轉動著。


    “怎麽是你趕車?”


    蘭十七鑽出車廂,瞧見自己與邵樂樓的馬匹套到了車前。


    伊薩與邵樂樓一起坐在車上。


    “那個夢不知道做了多久。我腰酸背痛,才不要騎馬。”


    邵樂樓捶了捶背,胳膊肘一勾,夾住了蘭十七的脖頸。


    “你今天不變成女人?”


    “邵公子是不是餘毒未盡?”


    伊薩抓住他的手腕。


    邵樂樓斜眼迴視。


    “與你在一起坐了一上午,沒毒也中毒了。”


    蘭十七趕緊從他胳膊裏鑽出,縮進車廂。


    “邵公子好像很關心翎兒。”


    蘭十七鑽出車廂一小會兒工夫,尾濟收拾齊整,端莊地坐在軟墊上。


    “我管他關心誰?”


    蘭十七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衣服。


    “你不擔心他將翎兒的消息告訴斬家?”


    斬家受邵樂樓的父親所托,照看順帶監視他。


    對方並非一群無謀的土匪。


    他們在琥珂大堂上遇到的訟師非泛泛之輩。


    哪怕邵樂樓不清楚他見到的少女是誰,一旦與斬家的人提及,早晚引來懷疑。


    “說便說。難道我得藏頭露尾躲著那群人不成?”


    蘭十七發完豪言壯語,歪頭想了想。


    “我們一迴琥珂,即刻啟程離開吧。”


    他們原先取道玉碗山,是打算借用龍溪的兵道,避開民間直達東萊。


    路上遇到九頭繇與斬家,耽誤了行程。


    “你用這副模樣去東萊?”


    尾濟以為他會治好怪病再走。


    蘭十七摸了摸臉。


    “此地未必有能治我的辦法,為此留下,究竟留到幾時?如今因邵公子跟斬家又有了聯係,趁沒人察覺我與翎兒的關聯,早早離開少點是非。”


    說起來,他現在這張男人臉到底是誰?


    “你要走?”


    邵樂樓在琥珂一下馬車,立馬獲悉這噩耗。


    “我得去找治病的辦法。老留在琥珂做什麽?”


    蘭十七解開車上的馬,往官寮方向走。


    邵樂樓牽過馬,緊追幾步。


    “那我跟你一起走。”


    “你跟我走幹什麽?”


    蘭十七用水在空中畫了條蟲。


    “你也瞧到了我們一路在應付什麽怪物。你跟著我們幫不上忙不說,弄不好拖累我們。”


    “照顧你的那群人與我們有些過節。你跟著我們的行蹤,我們更加危險。”


    伊薩駕著車從他們身邊路過。


    “不要!”


    邵樂樓斷然拒絕。


    他好不容易遇到能夠平心靜氣來往的人,不想與他們分開。


    “難道我見不到你了?”


    蘭十七走到一半,停住了腳步。


    “你……如果考取武狀元,在金鑾殿上會遇到一個與我一模一樣的人。到時候你自然能見到我了。”


    “金鑾殿?”


    邵樂樓一眼晃見沉舟腰間的官牌,腦中浮現起靳月夔的臉。


    他怎麽早沒想到,蘭十七與世家公子來往密切,肯定非富即貴。


    說不定他的父親兄弟是京官。


    “得上金鑾殿才能見到你啊?”


    這個目標對他來說不小。


    “你做不到?”


    蘭十七懷疑地迴過了頭。


    “區區武狀元而已,不費吹灰之力。”


    邵樂樓握了握拳。


    再怎麽說,這比在忘川前等兩千年容易多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皇後別跑,尋夢三生全為卿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鴻漸於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鴻漸於陵並收藏皇後別跑,尋夢三生全為卿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