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麽時候知道太傅與虢氏的勾當,又知道那藥對你有用?”


    “我借住官寮的時候,無意中聽見虢公子與人在院子後麵說話。”


    這是謊話。


    他在天波池底的洞穴無意撞見了虢公子與馮翼禪。


    兩人交談時吐露了太傅的計劃。


    獲悉此事最為震驚的莫過於蘭十七。


    直至找到浮遊島之前,他始終不信太傅與人祭有關。


    血淋淋的現實逼得他不得不信。


    更令他難以接受的是,太傅做這些是為了自己的女兒。


    整件事細說起來又是險象環生。


    總之,最後他為了就近監視虢公子,借住了此處的官寮。


    “我不知……他與太傅在煉什麽藥,隻知道他們在煉奇藥。我這病找大夫問不出結果,隻能死馬當活馬醫,試試看他們的藥有無效果。”


    蘭十七的話充滿了經不起推敲的地方。


    伊薩十分在意他刻意隱瞞不說的部分,但他不能追問。


    邵樂樓離去後,監視他們的耳目沒有消失。


    伊薩裝作接受了蘭十七的解釋,與他不同,沉舟一臉凝重。


    翎兒不僅變成了男子,而且失去了控製鬼域的能力。


    太傅煉製的藥物幫她脫離了一次鬼域,以後再陷入相同處境該怎麽辦?


    據他所知,兩次將水如鏡拖出鬼域的隻有那個人。


    尾濟不知是否能夠勝任。


    “這藥雖說歪打正著治了你的病,到底是我們追查案件的證物。你盜走證物乃是事實,最好與我們同返將軍府解釋此事。”


    伊薩聽出了沉舟的意圖。


    “斬家與我們有舊怨未了,現在讓他與我們在一起安全嗎?”


    他與沉舟擔心的不同。


    “你我現在守在這裏,同樣可能連累他,不如索性與我們迴府,有二公子照應說不定更加安全。”


    “現在監視他是受邵樂樓牽連,迴到將軍府又是另一碼事了。”


    “他再次發病怎麽辦?你打算為他殺人取魂嗎?”


    “除此以外肯定有其他辦法。”


    兩人爭論起來。


    “好了。”


    蘭十七大喝一聲,打斷他們。


    “我的事,你們倆憑什麽代為定奪?邵樂樓的案子已了,監視我的人差不多可以離開了。你們迴不迴將軍府自便,我要去其他地方。”


    “你去哪裏?”


    伊薩與沉舟豎起了耳朵。


    “黽鎮。”


    *


    黽鎮在玉碗山的一處山坳。


    走得快的話,由琥珂出發,五六天可以打一個來迴。


    蘭十七此前在茶鋪混跡時,打探過黽鎮的具體位置。


    “那地方現在鬼都不去。”


    與他談論黽鎮的人告訴他。


    “五六年前琥珂焚毀後,移到黽鎮的百姓全死啦。死狀可怖。當年負責埋他們的官兵後來不是戰死,就是遠走他鄉,再也不敢迴這地方。”


    “既然距離琥珂這麽近,有人去為當年罹難的百姓掃墓嗎?”


    “普通人誰敢去啊?”


    被問到的大叔直搖手。


    “那地方寸草不生,怨氣衝天。除了當年僥幸逃難的琥珂遺民,誰也不願踏足那裏。”


    “你……既然大家說那地方陰森恐怖,你為何非去不可?”


    伊薩願意陪蘭十七去任何地方。


    除非他去涉險。


    當初翎兒執意前往黽鎮,是因為紀離鴻說太傅與黽鎮一案有關。


    翎兒不信,非得親眼見證才行。


    如今虢公子足夠證明太傅牽扯進了玉碗山的失蹤案件,華英國的皇帝辦他絕非冤枉,既然如此,再跑去黽鎮有什麽意義?


    “太傅參與煉製魂藥,不代表與黽鎮也有關聯。煉製魂藥所用的屍蛹內裏藥毒混雜,過數個時辰會自行融化,而黽鎮的死者屍骸保留了下來。”


    那些人因大火燒得麵目全非,從遺骸可以看出生前軀體已經產生了變化。


    由府衙紀錄推測,比之虢公子送上浮遊島的壯漢,更加像九頭繇寄生的甄映雪。


    “就算如此,太傅已然罪無可恕。多一重罪,少一重罪有什麽差別。你沒有必要為他洗清罪過而涉險。”


    伊薩無法說出“你不是他真正的女兒”這句話。


    翎兒因為秀娘涉險,掉下了天波崖。


    伊薩怕了。


    麥魯夫一次,天波池一次,他再也承受不了失去她。


    杏花紛飛處的心碎折磨著他。


    他心驚膽戰到了骨子。


    “我不是為了洗清他的罪過涉險。太傅的罪過當然需要抵償,可事實也不能含糊不清。這不單是為了他的清白,也是為了黽鎮死者伸張冤屈,更是為了讓真正的壞人無所遁形。”


    “那些事自有應該處理的人去處理,不需要你以身犯險。”


    “為什麽我不是那個應該去處理這些事的人?”


    蘭十七一臉茫然地看著伊薩。


    “你不知道,我……”


    伊薩握住了他的雙臂。


    “你不阻止他嗎?”


    伊薩向站在旁邊觀戰的沉舟求助。


    “他是大人,有自己的決定,我怎麽阻止他?”


    沉舟又與伊薩持有相反的態度。


    “但是……”


    他提了個條件。


    “你去黽鎮的話,必須帶上二公子。”


    *


    尾濟少見地在一個人麵前失去笑容。


    “啊……”


    他輕輕歎息了一聲。


    “會找到辦法的。”


    他嘀咕了一句。


    “什麽辦法?”


    一個人的聲音伴著馬蹄聲闖入他們耳際。


    邵樂樓向城門口的士兵打聽到他們的去向後,騎馬追到了城外。


    “你來做什麽?”


    伊薩尚未放下對他的戒備。


    邵樂樓端坐在馬上,居高臨下地盯著蘭十七。


    “帶我去。”


    他用命令的語氣跟蘭十七商量。


    “憑什麽?”


    蘭十七同樣不客氣。


    “他們不知道你的秘密吧?”


    邵樂樓環顧其他幾人。


    除了常跟著蘭十七的拓食人與異邦人,這次多了一名眼睛不便的漂亮公子。


    蘭十七沒料到邵玉樓用這件事威脅自己。


    “我們又不是去玩,你跟來幹什麽?”


    邵樂樓腦海裏重新浮現他們那日的對話。


    “你以後……難道一輩子這樣下去嗎?”


    蘭十七泰然自若到他無法理解。


    “為什麽一輩子這樣下去?出了錯就去修補。補完了,再像正常人一樣生活。”


    “可是……”


    這種錯誤真的能夠修補嗎?


    “我來看看你的大話能不能實現。”


    如果蘭十七能跟正常人一樣生活,沒準兒他也可以修改他錯亂的人生,脫離永無止境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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