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成天嘲笑小倌下賤,知不知道索取無度的淫婦多令人反胃?娘子?我呸。我看到那兩個女人就惡心,更別提與她們同床共枕。”


    邵樂樓的嫌惡深刻入骨,這次不是演戲。


    “你可以……不過這種日子。”


    蘭十七仍然是那句話。


    他的咽喉叫人掐住,發聲艱難。


    更糟糕的是,他身子芯兒慢慢發冷。


    第一次避開邵樂樓的攻擊開始,蘭十七念了好幾次祝文。


    奇怪的是他用不了祝術。


    邵樂樓擦身而過的攻擊擾亂了他身體裏的祝力流動。


    不止如此,他手腳越來越冷。


    蘭十七心底浮現起不好的預感。


    “你在幹什麽?”


    邵樂樓察覺他在默誦,用手肘把他頂到牆上,抓下了他臉上的黑巾。


    由於在青樓侍客的經曆,邵樂樓對人有股天然的厭惡,平時不怎麽留意他人的長相。


    哪怕蘭十七與他對麵而立好多迴,他也沒仔細看過他長什麽樣,更何況蘭十七遮住了半張臉。


    此時兩人距離不足咫尺,邵樂樓終於看清了他的容貌。


    蘭十七生得相當好看。


    邵樂樓在人堆裏拔尖,蘭十七比他更好看。


    與他不同,蘭十七有股書卷氣。


    青樓小倌多唇紅齒白,蘭十七與充滿色欲的長相又不一樣,有股翩然世外的清爽。


    邵樂樓說不清自己的感受,在瞧見蘭十七的時候他心頭一顫,手不由自主鬆了鬆勁兒。


    趁他分神,蘭十七一膝蓋頂向他的側腰。


    邵樂樓用手肘劈落了他的腿,同時記起自己與這人正在交手。


    他下一拳打中了蘭十七的腹部。


    與此前的拳頭不同,這次是實打實擊中了他。


    蘭十七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嗬。嗬嗬嗬……”


    邵樂樓捏著他的下巴,反複觀看他的臉,久而久之笑出了聲。


    “嫌我髒是嗎?我讓你明白我是什麽感覺。”


    他扛起蘭十七走出了小巷。


    *


    伊薩托著羅盤,等候在幾條街外。


    楊李氏一案判決後,除邵樂樓以外有其他人的氣息纏上了官寮。


    翎兒失蹤後銷聲匿跡的陰影,順著邵樂樓掀起的風浪重新迴到他們視野。


    “你們到底打算在我這兒住多久?”


    “到你把偷走的東西還迴來為止。”


    為此,伊薩與蘭十七平日不得不在察覺到異常氣息時假意爭執。


    那名佩戴人麵燕的男子沒有出現。


    尾濟亦說沒有此人的蹤跡。


    “世事複雜,哪兒能所有事全跟同一人相關?頭腦簡單的人才用同一答案迴答所有問題。”


    “邵樂樓與那人無關?”


    迴到客棧的靳月夔,懷疑自己挨罵了。


    “無關,不代表能掉以輕心。”


    樗裏雲心跨出房間。


    “當年的萱國公主也是區區一介凡人。惡心惡念起自天地,凡人神明一旦遭到汙染,皆難抗拒,沒有差別。”


    羅盤的光偏移向了另一方。


    伊薩焦躁地準備起身,與他一同坐在豆漿攤的沉舟用筷子壓住他的手腕。


    “你我追得太緊,容易引人起疑,於他不利。”


    沉舟裝作喝豆漿,低聲勸他。


    “他假使用了祝術,我能夠察覺。太平靜了,不正常。”


    伊薩不信蘭十七單以拳腳贏了邵樂樓。


    “難道這些人不走,我們永遠不找他?”


    “我的意思是,先收拾這些人。”


    “砰”。


    木桌發出的聲音嚇了周圍人一跳。


    眾人迴頭看,原來是桌子兩側的拓食青年與藍眼異國人起了紛爭。


    “你有膽再說一遍。”


    拓食青年握緊了腰間的佩刀。


    “說就說。”


    藍眼異邦人,放下手裏的碗。


    “刀法不如人,賭也賭不過。憑你這樣,指望在華英國謀得一官半職?癡心妄想。”


    “賭是沒能賭贏,刀法難說了。”


    拓食青年言畢,一抽腰間寶刀。


    明光一閃,刀刃出鞘。


    刀鞘順勢甩向一邊。


    旁邊桌吃豆腐腦的,猝不及防,挨了刀鞘一砸,“哎喲喂”慘叫一聲,捂住後腦勺。


    藍眼異邦人不甘示弱,一抬腿踢飛兩人間的桌子。


    拓食人側身閃過,桌子轉了兩圈,砸向他們後麵四個人。


    豆漿攤子徹底炸了鍋。


    挨了打的聚在旁邊理論,偏偏擠不進去。


    兩人一個拔出了鋼刀,一個用豆漿攤的扁擔作為武器打得不可開交。


    桌子板凳扁擔籮筐碗碟調羹,一個接一個往外飛。


    豆漿攤老板不多時叫人拆了家,擠又擠不進去,勸又勸不了,欲哭無淚。


    隔壁的餛飩粉皮攤跟著遭了殃。


    扒了幾口的客人一見打得厲害了,端著碗跑了。


    來這段街吃飯的,在路口瞧見動靜原路折返。


    坐下等老板端碗過來的,看見被桌角砸中的倒黴鬼腦袋冒血去找大夫,唯恐自己成為下一個,紛紛做鳥獸散。


    不大會兒工夫,人跑得一幹二淨,隻剩下幾位老板舍不得家當,躲在樹後偷偷摸摸看兩眼。


    待人走空了,伊薩與沉舟停下了手,拋了幾錠銀子給各位攤主。


    “那兩個人呢?”


    找大夫敷了一腦門傷藥後,挨了桌子的四人趕了迴來。


    “跑了。”


    幾名攤主也不明白是怎麽迴事。


    “去哪兒了?”


    四人問完,依攤主所指方向追去。


    哪裏有人?


    *


    到處是灰塵的地窖裏,橫七豎八倒著幾個一身肥肉的壯漢。


    這幾人手邊滾動酒壇,睡得口角流涎。


    邵樂樓一腳踢開屋門,敲了敲門口桌上的銅鑼。


    “哐”“哐”幾聲刺耳的金屬音,喚醒了彪形大漢。


    “哪個混蛋吵爺睡覺?”


    幾人罵罵咧咧睜開眼,瞧清楚是邵樂樓,稍稍減了絲怒氣。


    “小樓怎麽有心來看我們?”


    有人抹了下嘴角的口水,上前去搭邵樂樓的肩膀。


    “中元節也算節,逢年過節,我來孝敬幾位。”


    他往後一退避開了來人,接著把肩膀上的青年重重扔向地板。


    “上等貨色,包你們滿意。”


    一個大漢舉起燭台,湊近青年看了兩眼,喜笑顏開。


    “喲,你哪兒來那麽好心?說吧,多少錢。”


    “十兩銀子。”


    青年這容貌進了青樓,沒上百兩見不上麵。


    十兩銀子,這幾人怎肯錯過?


    他們匆匆付了錢,關上門好辦事兒。


    邵樂樓走到門外,拋了拋手裏的銀子,迴頭看了眼闔上的木門。


    “如今,你也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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