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人內心非善非惡,猶如銅鏡。鏡子裏落進什麽,就映照出什麽。”


    蘭十七緩緩答道。


    “也有些人心存惡意,披著善衣。平素冠冕堂皇,吹到一丁點兒春風,惡的種子馬上生根發芽。一邊染黑世道,一邊說自己身陷汙泥,情非得已。”


    “華英國人如此,拓食人也是如此。單說人心,差別不在國度。善人、惡人與常人明明不同,偏老有糊塗人把人統歸一類。乃至於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繞來繞去繞不清楚。”


    伊薩也有了幾分感慨。


    “在不同國家待得越久,我越發現分辨人心不難。壞了心的人,開口閉口隻談外表。說來說去是為了轉移視線,掩飾自己醜惡無比的內在。”


    這句話刺到了靳月夔。


    他當初癡迷的那位甄小姐,常說京城小姐們嫉妒她貌美,有意無意排擠她。


    現如今細想,除了貌美,別人不喜她或有其他緣故。


    隻是她抱怨時,靳月夔沒考慮那麽多。


    “你們剛剛說去哪兒?”


    他進門前依稀聽到“不夜坊”三個字。


    “不夜坊。”


    蘭十七肯定了他的耳力。


    “啊?”


    伊薩說蘭十七是翎兒。


    假使如此,她最討厭不夜坊才是,怎麽主動要求去那裏?


    靳月夔疑惑地望向伊薩。


    “你們去找秀娘?”


    不該提的人,他提得最積極。


    伊薩“唰”的白了臉,額頭沁出冷汗。


    公堂上遇到秀娘時,他有意避開。


    蘭十七不會真因公堂那麵重新憶起舊恨,去找秀娘了斷?


    “哈啊?”


    遇到這種場麵靳月夔腦子轉得飛快。


    “你莫非要他當你麵殺了秀娘才作數?”


    翎兒說來說去是因為秀娘落崖。


    其他人忘了這茬兒,本人怎麽可能忘記?


    “沒話可說就閉上嘴。”


    伊薩朝靳月夔扔了塊抹布。


    “殺秀娘報仇?為什麽?”


    蘭十七一臉莫名其妙。


    “不夜坊的姑娘說邵樂樓在不夜坊由未時待到大半夜。發現楊李氏被殺在戌時,等在不夜坊找到邵樂樓已經亥時了。你算算多長時間?灌那麽多黃湯,他不上茅廁?”


    “嗯?”


    靳月夔跟伊薩,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


    “他去茅廁的時候,不夜坊的姑娘能在旁邊侍酒彈琴嗎?怎麽證明他一直沒離開過?”


    蘭十七再一解釋,兩人茅塞頓開。


    “你要去不夜坊的茅廁?”


    *


    秀娘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紀公子的時候,紀公子出現在了她眼前。


    “姐姐,這難道不是天定的緣分?”


    連續唏噓幾日的秀娘,扒著窗戶口往大門方向眺望。


    嬌娘看見她欣喜若狂的背影,祈禱老天待自己這妹妹慈悲點兒。


    來不夜坊的是當日公堂上的三人。


    “茅廁在哪裏?”


    紀公子不似以往溫潤靦腆,一進門就提出奇怪的要求。


    蒙臉的公子把他塞到身後。


    “邵樂樓當日在哪間屋子喝酒?能否帶我們去看一看?”


    “啊……這裏請。”


    嬌娘早料到這幾人是為公務而來。


    “紀公子是不是內急?跟我……”


    秀娘打算給伊薩引路,嬌娘抓住她的腕子,把她一起拖上了樓。


    “是這間。”


    嬌娘把一行人引到了走廊最裏麵的一間屋子。


    聞訊而來的豔娘,也跟進了房間。


    這間雅室與其他房間的朝向不同,房間狹長,窗戶與隔壁鋪子的屋頂貼得很近,正對大街,不光悶熱而且吵鬧。


    蘭十七湊近窗戶眺望一會兒,問不夜坊的姑娘。


    “是……邵樂樓指定這房間的嗎?”


    不夜坊生意不算好,沒有客滿的時候。


    無法想象她們特意把不好的房間指給客人。


    “啊……是。”


    嬌娘印證了他的猜測。


    “邵公子說不喜歡門口有人走動,所以挑了最裏麵的屋子。”


    蘭十七撐住窗台,努力往窗外眺望。


    從這裏可以看到包子鋪所在那條街。


    不過他所站的位置,隻能看到屋頂連著屋頂,看不清街麵。


    他一迴頭,看到與邵樂樓差不多高的伊薩。


    “你能看到包子鋪嗎?”


    伊薩走到他身邊,朝外張望,又稍稍踮起腳。


    “可以看到包子鋪上半個大門。”


    “也就是說,能看到有誰進出包子鋪是吧?”


    靳月夔也湊了過來。


    “邵樂樓來這裏眺望過窗外嗎?”


    蘭十七問侍酒的那兩人。


    “那當然有啦。”


    豔娘立刻答複。


    “客人坐久了,大多得起來活動下腿腳,去窗口吹吹風的。”


    “你可記得,他什麽時候起來過?大概來過窗口幾迴?”


    蘭十七再問。


    這次豔娘搖了搖頭。


    “你呢?”


    蘭十七問兩眼癡望伊薩的秀娘。


    秀娘也搖了搖頭。


    “我沒怎麽在意邵公子。”


    這是實話,自從心裏有了紀公子後,客人她都不大留意。


    伊薩被她看得如有芒刺在背,一迴頭,瞧見蘭十七盯著自己。


    “與我無關。”


    伊薩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撇清與秀娘的關係。


    “我是想問你,有沒有看到暗道小巷,可以抄近道去包子鋪。”


    伊薩迴到窗前,仔細瞧了一圈前麵幾條街。


    “有是有,但是難。”


    靳月夔比他先得出結論。


    “從街麵過去,到街口才能穿到下一條街。左彎右繞得走上老半天,在人流間穿梭還走不快。如果由屋頂過去就快了。”


    靳月夔用手指畫出空中道路的曲線。


    這幾條街各有些油傘、草棚、推車長期占據街麵。


    雜七雜八的頂棚恰好在街兩邊的屋頂間架起橋梁。


    “假如沿屋頂前往包子鋪,跑得快兩三盞茶能到了。”


    靳月夔粗粗估算了下。


    “常人沒法兒那麽過去。”


    伊薩抱胸思考他的說法。


    “輕功跟蘭兄一樣好的話,不在話下。一般人怎麽沿油紙傘頂跳到對麵街上?而且有另外個難點。”


    “所以我說辦法有是有,但是難。”


    靳月夔搭在窗台,看了看天空明晃晃的太陽。


    “有個人在頭頂跑來跑去,路上人怎麽可能看不到?”


    蘭十七身子探出窗戶,看了看底下人來人往的街麵。


    “大白天是不可能。可老板娘被殺最早也得酉時以後。”


    那時候太陽落山了。


    “那豈不是更加不可能?”


    靳月夔潑了盆涼水。


    “那時候街上最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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