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院的禦醫與葉士誠共事過,也許能由他的身形認出他。


    李禦醫走進屋子時,關翎下意識瞄了眼桐鈺先生。


    不巧,這一舉落在無衣眼裏。


    承元帝沒有發話,裝作什麽也沒看見。


    李禦醫被家丁們一路抬進王府時了解過了狀況,一進門就由藥箱取出一支竹筒。


    “哪位需要驗查?”


    關翎舉起了手。


    “去取一杯水來。”


    老禦醫幹脆利落地吩咐家丁,倒來一杯清水,隨即由布簾摸出一枚金針,在燭火上稍微烤了下。


    “侍衛大人將手舉到此處。”


    關翎看了眼金針,感覺不妙,又不敢忤逆禦醫的意思,乖乖把手舉到水杯上方。


    老禦醫飛快在她指尖刺了一下,捏緊她的手指,讓血滴落進杯子。


    血珠滾落到水裏,將化未化之際,禦醫又由竹筒倒出幾滴液體進杯子。


    也怪了,竹筒的液體無色無味,落到清水中居然變成了藍色。


    藍汪汪的水與血珠交匯一處,起初彼此不相融。


    老禦醫端起杯子,輕輕搖晃幾下。


    那滴血也跟水一樣漸顯出藍色。


    最後,僅在藍色間殘留幾條黑線。


    “侍衛大人中過冰火蓮,以自身氣血化解了。”


    李禦醫端詳杯中情況,手撚胡須告訴眾人。


    “她……她是否做過出格的事?”


    無衣不願追問這句,於情於理又不得不問。


    “嗯……沒有。”


    李禦醫轉著杯子看了幾圈,堅定地迴答。


    “侍衛大人假如與人行房,精血虛虧,毒氣反而不會解得這麽徹底。由於刻意加快氣血運行解除此毒,因此未解之毒色澤仍深。”


    老先生將杯子遞至皇上麵前。


    “除此以外,中了冰火蓮的毒一旦起了色心,殺意跟著大起。王府中必會出現傷者。”


    王府的下人不敢擅自透露案情,隻說了有人中了怪毒,沒說出了命案,老先生全不知情。


    “什麽?冰火蓮的毒會讓人產生殺意?”


    在場其他人知曉冰火蓮的作用,唯獨靳元光不知道。


    “那豈不是……”


    他望向韋從業。


    如案卷所記,由於冰火蓮的藥性,韋從業哪怕平常喜好龍陽,亦無法擺脫幹係。


    “不是我。”


    韋從業慌忙辯解。


    “微臣沒有中過毒,微臣冤枉!”


    “有無中過毒,李禦醫一並檢查下便知道了。”


    桐鈺先生抓住了他的手腕。


    無衣點了點頭。


    韋從業再想掙紮,禦令在前,他不得不遵從。


    李禦醫如法炮製,由韋從業的手指取了血。


    韋從業臉色灰白,強打精神配合禦醫,對於取血驗查怕歸怕,又不拚死抵抗。


    ——他好似不擔心查驗,到底何來的自信?


    關翎狐疑之際,李禦醫往水杯中滴入了藥液。


    清水與剛才一樣變成了藍色。


    然而韋從業的血沒有被藍水染成同樣的顏色。


    淺淺的藍繞著血珠一圈,不再深入血滴內側。


    相反血滴越來越黑,直至變得與墨滴一般。


    “這……”


    李禦醫圓睜雙眼看著韋從業。


    “怎麽了?你為什麽那樣看我?”


    韋從業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


    “迴皇上。”


    李禦醫轉身向皇上行禮。


    “韋大人……韋大人不僅中過冰火蓮,而且有過行房的痕跡。他……他很可能……”


    “你胡說!”


    韋從業雙眼通紅,欲撲向李禦醫,靳元光與桐鈺先生先一步架住了他。


    “你胡說,你胡說!我的血不可能驗得出毒!”


    韋從業在老禦醫身後嘶吼,候在門外的護衛闖進房間壓住他。


    他再怎麽爭辯,癲狂的咆哮聲足夠證明他腦內殘存了殺人的衝動。


    依這般情形推斷,殺害翠環的確係中了冰火蓮的韋從業。


    關翎目送護衛把韋從業拉出屋外,撚著帽繩。


    “他為何主張自己的血無法驗出毒,而非自己沒有中過毒?”


    她想道出疑惑時,耳畔傳來靳元光的嚅囁。


    “靳卿以為有疑點?”


    無衣鬆了口氣——不是因為找到殺翠環的兇手,而是因為李禦醫證明了平侍衛的清白。


    壓在心頭的大石去除,他也真正關心起案子了。


    “冰火蓮所生的狂性,是否會因為殺了一個人而終止?”


    靳元光問恭立一旁的李禦醫。


    “不會。”


    老禦醫明白過來王府裏發生了什麽。


    “普通春藥也非單純行房可解,隻是藥性發作期間,中毒人耽於淫樂,不可自拔。冰火蓮一樣,一旦起了殺心,需藥性過了方能恢複神智。”


    “可是韋從業直至剛才為止,絲毫看不出來中毒。”


    靳元光提醒皇上。


    韋從業說話破綻百出,不是因為狂性大發,而是由於心虛。


    “你是說……有人幫他壓製了毒性?”


    無衣一語驚醒夢中人。


    “啊。”


    關翎驚唿著走到桐鈺先生麵前。


    “先生是不是看到韋大人離開東院,才跟著他迴到主院?”


    葉士誠為了查找桃山郡王夫婦與人勾結的證據,監視著韋從業。


    桐鈺先生點了點頭。


    “在下在窗口偶然瞥見韋大人離開,察覺時間不早,於是隨他迴到主院。”


    “可是韋大人比先生更晚迴到宴客廳。”


    關翎步迴無衣身旁。


    “臣那時候留意著進出的客人,清楚記得韋大人比參軍大人晚迴來一炷香。”


    “他去找解藥了?”


    晉王意識到了這段微妙的時間意味了什麽。


    “幫他壓製毒性的人在王府內?”


    “那時候還有誰離開過宴客廳?”


    無衣嚴肅地問平侍衛。


    關翎捂嘴想了半天,背後起了一層涼汗。


    “沒人……除了韋大人其他賓客全在,連王府的管家大叔都在屋內。”


    “徹查王府的下人,一個也不能放過。”


    無衣向靳元光下令。


    靳元光抱了下拳,領命出門。


    關翎知道此案結局,遺憾地歎了口氣。


    假如負責遞交軍械圖的是翠環,下毒的也是翠環,那麽這件事最重要最關鍵的證人死了,往下人證物證皆無,根本查不出結果。


    翠環應該是得了什麽人的命令,在韋從業迴去的路上投毒,好叫韋從業在承元帝麵前醜態百出,利用冰火蓮動搖承元帝對朝臣信任的同時,借承元帝之手除掉韋從業,甚至是桃山郡王夫婦。


    偏偏翠環出於不知名的原因,沒有及時把玉佩交給韋從業,騙他迴主院。


    韋從業中毒後也沒有前往主院,而是中途折返,遇到了躲在庫房的翠環。


    害人終害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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