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雪後不久即是冬至,無衣依例需去神木宮齋戒祭天。


    往年齋戒隻需三日,因他初登大寶且西境戰事不斷,此次祭天祭祀對象更多,齋戒時間更長。


    無衣得在神木宮前後待半個月。


    為此他將太醫院診平安脈的時間改為一日一次。


    “這也太過勤快了,何必興師動眾?”


    關翎不願。


    “我命太醫將每日脈案送去神木宮,你依我所言即是。”


    無衣緊握她的肩膀。


    關翎猜他擔憂宮裏有人趁他不在,向水悅秋下毒手。


    哪怕神木宮與龍霄宮所隔不遠,無衣畢竟不能在齋戒期間見她。半個月的時間說短不短,說長不長,他擔心在所難免。


    “陛下固然是擔心我的安危,可怎麽保證太醫院人人值得信賴?萬一有心之人與太醫勾結,頻繁診脈豈不是使人更加容易得手?”


    “我就知道你在擔心這件事。”


    無衣點了下她的眉心。


    “陛下,葉禦醫前來請脈。”


    小太監適時進殿通稟。


    關翎聽到“葉禦醫”三個字,耳朵一抖。


    無衣招唿她坐到屏風後,隻留出腕子在茶幾上。


    不一會兒有人在她腕子上放了塊帕子,替她號脈。


    “娘娘身體康健,無大礙。隻是心情鬱結,血脈不暢。與其用藥,不如以食物調養。臣這就開張方子,將宜用不宜用的食物寫上。”


    屏風後傳來說話聲,關翎一下認出是葉士誠的聲音。


    “葉禦醫為王氏舉薦,名動榆州。”


    無衣走到屏風後麵來告訴她,說到一半用手攏住嘴,湊到她耳旁。


    “與費氏無關,你可放心。”


    他哪怕登基為帝,時不時仍像小孩子一樣忘記禮數。


    關翎有意招攬葉士誠,無衣的決定恰合她的算盤。


    比她更開心的是嬋月。


    自葉禦醫來後她就笑得合不攏嘴,垂頭幫水夫人扶屏風時緊咬嘴唇免得自己笑出來。


    關翎刮了刮臉皮,偷偷羞她。


    待葉士誠走後,無衣坐到水悅秋身旁。


    “葉禦醫醫術精湛,且進太醫院不久,無派無係,為人灑脫,不受名利約束,十分可靠。”


    “他不為名利,為何進太醫院?”


    關翎不擔心葉士誠與太醫院的其他禦醫有牽扯,又好奇他進太醫院的目地。


    “他為學習醫術,翻閱太醫院的古籍。”


    “皇上信他所言?”


    關翎望了一眼殿外,那裏早無葉士誠的身影。


    無衣捋了捋前額散出的發絲,微笑著迴答她。


    “至少他不為名利是真。”


    “何以得知?”


    “前番皇後以問診為名招他進宮,有意收他入麾下,他拒絕了。”


    皇後在鳳梧宮的所作所為,暗衛事無巨細通稟皇上。


    她有影侍在側,不可能不知暗衛的行動。


    宣葉士誠覲見怕是想試探他的意願。


    葉士誠的答複至少說明他不畏懼費氏。


    “他是王氏的人?”


    葉士誠由王氏引薦入宮,可他背後假如有東主,明顯並非王氏。


    “他向王氏毛遂自薦,王氏不過穿針引線,幫他遞了張薦帖。”


    無衣調查了他的來曆。


    “他非王氏門客,若別有企圖,王氏不怕惹火上身?陛下假如知道他是什麽人,不要瞞我。陛下命他替我診脈,萬一他是刺客呢。”


    關翎催無衣說清楚葉士誠的來曆。


    無衣看她憂心忡忡的樣子,笑著捏了下她的臉頰。


    “太醫院最不可能傷你的人是他。他與你父親有些淵源。”


    葉士誠認識水沐岩,大大出乎關翎意料。


    “數年前,水老先生去過榆州。那時候已罹患肺疾,葉士誠替他開過方子。”


    “家父的藥方是出自他之手?”


    葉士誠二十六歲。


    按他說法,婚事告吹後潛心研習醫術,那最多不會超過八年。


    他再怎麽天賦秉異,能替人開方抓藥少說也得學個三四年。


    水沐岩找他看病是何時的事情?


    “水老先生不曾向你提過?”


    無衣不經意的一問,關翎慌了神。


    “我……許是父親交待時神遊九天,不記得了。”


    迴答知與不知皆有麻煩,她不得不模棱兩可的蒙混。


    無衣默不作聲地看著她。


    關翎以為他往下要質疑自己為何不清楚父親生病這麽大的事,結果他話鋒一轉。


    “我去神木宮這幾日,你自己務必小心。母後再找借口克扣你任何用度,盡管命人來神木宮稟報。除此以外……”


    無衣視線移到了她的腹部。


    “衣食住行也需格外當心。你無影侍保護,盡量別離開禦和殿。這座殿四周有暗衛保護,旁人難傷到你。”


    無衣命葉士誠日日來查,是唯恐有人下毒害她。


    水悅秋身份低微,本來激不起風浪。


    偏她現在懷有身孕。假使無衣往後無子,這孩子出身再低微也如秦王所願,將是王位唯一的繼承者。


    想除掉這孩子的人不止一個兩個。


    關翎清楚自己肚子裏的是秦王的骨肉,不敢看無衣。


    不日,無衣離開龍霄宮遷往神木宮。


    承元帝前腳離開宮殿,嬋月後腳樂開了花。


    “葉禦醫今日何時來為姑娘診脈?”


    “太醫院定時定卯來請脈,你急不可耐做什麽?”


    素月冷淡如常。


    “我……”


    嬋月看了她一眼,知道跟她說不通,跑去水悅秋身邊。


    “我往日在家與娘親學了點手藝,最擅長做春繭,姑娘想不想吃?”


    “葉禦醫前兒才交待,叫姑娘少吃油炸的東西。你哪兒是想做給姑娘吃,分明打算在葉禦醫麵前顯擺手藝。”


    素月毫不留情地戳穿她,完了不忘提點。


    “禦膳房的大廚什麽不會做。你小心自取其辱。”


    “大廚做的跟我做的能一樣嗎?”


    嬋月撅起嘴搶白她。


    “大廚做得再好,又不能……”


    她話到嘴邊,羞紅了臉。


    “又不能嫁給葉禦醫,是吧?”


    關翎說完後半句。


    “姑娘怎麽也學得跟素月一樣奸猾?”


    嬋月捂著臉跑出了屋子。


    禦和殿的宮女在外伺候,關翎因為習慣了她們倆,平時隻留她們在近旁。


    嬋月一走,素月查探了下暗衛的氣息,裝作替水悅秋整理鬢間發飾,走到她椅子後。


    “姑娘,要不要與葉禦醫說說?”


    無衣大婚前調換了龍霄宮的部分宮人,包括秦王安插在內的眼線。


    如今她們在宮裏勢單力孤,需要接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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