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明寫字時,衣袖不小心拂到燈台。


    燈燭滾下桌子,瞬間變成了火團,所幸寧則迅速用筆洗扣住蠟燭滅了火。


    “陛下最近屢屢心不在焉,是否該傳太醫看看?”


    這不是宏明第一次犯迷糊。


    他前日打碎了玉盤,昨日又碰翻了太妃親手做的蓮子羹。


    皇上繼位以來,再怎麽操勞,很少接二連三地出岔子。


    “朕無事。”


    收拾殘局的宮女下去後,宏明安慰寧則。


    “皇上是否擔心將軍府的縱火案?”


    沉舟的信比靳月夔的傳報先到。


    琥珂邑宰不知道那位是皇後,呈來的折子上說了一堆無關痛癢的廢話,宏明又不好發作。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皇後沒有受傷。


    “沉舟為何不讓她給朕寫封信報平安?”


    皇上嘀嘀咕咕抱怨沉舟不會辦事兒,轉而又想到,也許是皇後不願給他寫信。


    她又懶又貪吃,右手不便更加不樂意動筆了。


    迴憶起皇後腮幫子塞得鼓鼓囊囊的樣子,宏明忍不住笑出了聲。


    “皇上,不好啦!”


    門外突然傳來小公公驚恐的聲音。


    “話說清楚,皇上好得很。”


    廉公公上前喝止他。


    “奴才該死!”


    小太監嚇得“噗通”跪下。


    “奴才犯賤。不是皇上不好,是靳充儀不好了。”


    “出了什麽事兒,說清楚。”


    宏明看他臉色慘白,說話語無倫次,應該是真出了不得了的事。


    “靳充儀剛與淩妃拌了兩句嘴,突然犯了頭暈,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小皇子……沒了。”


    皇上多年無子,好不容易靳充儀懷上了皇長子,說沒就沒了。


    太醫院的老禦醫們嚇得瑟瑟發抖,集體跪在禦和殿門前。


    報事的小公公也驚得不敢多言。


    “哦。”


    皇上出人意料地鎮定,隻淡淡迴了個字。


    他這字落在旁人耳裏,成了“哀莫大於心死”。


    “皇上息怒!”


    殿上的宮女太監們齊齊跪了下來。


    雨墨本來就沒懷孕。


    不知道鄒昭儀弄了什麽邪法兒,讓太醫院判斷失誤。


    宏明還得假裝高興,逢人就說將來立這孩子當儲君。


    太後借口為孩子增福,逼他撤了春宮的駐兵,他一麵應允,一麵裝作為即將有皇兒高興,隻召見靳充儀,不搭理鄒昭儀。


    幾個月來後宮暗潮湧動。


    淩妃與鄒昭儀輪班兒一樣去冬宮拜謁,撇開冬宮的正主兒肅妃不見,成天往靳充儀的玄英殿跑。


    到現在孩子快四個月了,算算時間鄒昭儀也該動手了。


    “皇上節哀。”


    寧則用眼神提醒他別太淡定,他這才用手擋住雙眼。


    “上天……為何如此待朕……”


    皇上語音顫抖,進氣多出氣少,感情到位。


    “皇上,淩妃娘娘與鄒昭儀求見。”


    闖禍的人跟著報事公公後腳進了禦和殿。


    淩妃哭得花臉貓一樣,委屈的勁頭好似她才是沒了孩子的人。


    她拉著鄒昭儀一路走到皇上麵前。


    “請皇上為臣妾作主。”


    剛站住腳,王成嬌立即跪下叩首。


    “荒唐。你與靳充儀拌嘴,害她丟了孩子。難不成你反而冤屈?”


    皇上“震怒”得不能放下捂臉的手。


    “茲事體大,臣妾承擔不起害死皇嗣的罪名,所以拉鄒昭儀做個見證。”


    王成嬌少見地抽泣不止。


    “靳充儀做出不恥之事,臣妾今日去質問她。誰知道她裝暈湮滅罪證,栽贓臣妾。實乃天大的冤屈。”


    “她湮滅了什麽罪證?”


    宏明鬆開了手。


    “那個孩子。恕臣妾直言,靳充儀腹中胎兒並非是皇上的龍種。”


    “淩妃含血噴人,汙蔑嬪妃,該當何罪?”


    龍顏大怒,鄒昭儀也跪了下來。


    “淩妃娘娘所言屬實……如妃娘娘可以作證。”


    宏明看著她。


    她倒是如願把王費兩家扯下了水。


    “傳如妃。”


    如妃除了四皇子不關心後宮裏任何人,猶恨後宮鬥爭牽連到她。


    無奈靳充儀私通他人是她撞見的,皇上問話不得不迴。


    一來禦和殿,如妃先瞪了眼鄒昭儀。


    那一日鄒昭儀軟纏硬磨,說是拉她去探下靳充儀的狀況,如今尋思起來,這賤人肯定早看出端倪,非要拖她蹚渾水。


    費氏保了她昭儀的位置不夠,她還纏著費氏替她鏟平後宮所有對手不可。


    簡直貪得無厭。


    太後眼瞅著鄒昭儀胡作非為不單不攔著,反過來推波助瀾,怕是為了給她敲響警鍾——前朝後宮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後宮的破事兒她再怎麽想避也避不開。


    “見過陛下。”


    如妃依禮拜過皇上,不再多話。


    “淩妃說你知曉靳充儀腹內胎兒並非朕的孩子,可有此事?”


    “臣妾……不知曉。”


    “如妃娘娘說的是什麽話?那一日我與你一同見到的。”


    鄒昭儀慌忙扯住她。


    如妃壓了壓眉頭,一臉嫌棄。


    “半個月前,鄒昭儀說靳充儀臉色不好,怕太醫院的禦醫們怠慢了充儀,非拉臣妾一起去探望她。”


    找借口與如妃同行,鄒昭儀是有她的圖謀,不過如妃竹筒倒豆子地全說出來,一上來就顯得她居心不良,鄒昭儀登時白了臉。


    “臣妾聽玄英殿的宮女說,充儀有了三個月的身子仍在嘔吐,又在拜謁時見充儀臉色蒼白,想著如妃娘娘醫術高明,所以求娘娘過去的。”


    她忙解釋。


    雨墨時不時嘔吐宏明知曉,禦醫說並無大礙,有人得吐到孩子出生。


    “說下去。”


    他問如妃。


    如妃不高興地白了眼鄒昭儀。


    “我與鄒昭儀去冬宮時未提前通稟。公公進玄英殿傳話時,有人匆匆忙忙自殿後跑出。我的影侍疑是刺客,將此人攔下,結果發現……”


    那人被攔下時鬢發鬆散,衣服穿到一半,想不當迴事也不成。


    “發現神機營副將魏榮貞衣冠不整地逃出去。“


    “荒唐!半個月前為何不報?”


    宏明是真的惱了。


    魏榮貞乃神機營兵士遭暗殺後替補上去的副將,是靳星夔一手提拔的將士。


    出了這麽大的亂子,竟然沒人告訴他。


    此前的計策無一不在皇上這兒碰了軟釘子,看到龍顏震怒鄒昭儀暗中得意。


    皇後傳出私通影侍的傳聞,皇上不以為意,到了靳充儀這兒他真火冒三丈,足見他於皇後不過表麵情意,對靳充儀則動了真心。


    動了真心就好。


    越是真心,越難容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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