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舟與伊薩迴客棧時發現客棧比平時熱鬧了許多。


    不夜坊那些沒生意的姑娘,不知何故全湧到這裏,還抱來許多花瓶掛畫,把本來空蕩蕩的客棧打扮得花團錦簇。


    “發生了什麽事?”


    兩人驚愕不已。


    “見過新舅爺。”


    一群姑娘嬉笑著過來朝他們行禮。


    伊薩莫名其妙地很,瞧見靳月夔在屋子中央,指揮家丁張掛彩燈,於是走過去問他。


    “誰嫁人了?”


    客棧裏隻有一名女子,伊薩細思姑娘們的稱唿,頓時緊張起來。


    “翎兒呢?”


    靳月夔被他緊攥手腕,隻能轉向他。


    “翎兒在自己房間玩九宮格。後天不夜坊的媚娘迴門,要來這裏。得盡量打扮得喜慶些。”


    “媚娘迴門為何來我們這兒?”


    沉舟跟伊薩一樣一頭霧水地走過來。


    靳月夔唉聲歎氣。


    他也不願認這門親戚,不過皇後發話過來,他不得不願。


    郎千祿找翎兒那麽多次麻煩有沒有思玉樓的因素在內,隻有他自己清楚。


    至少翎兒心目裏,他為了如月閣的女子沒少給她苦頭吃。


    有機會逼他認青樓女子當幹妹妹,翎兒怎能錯過?


    她表麵看著雲淡風輕,骨子裏可記仇了。


    兵所那場鴻門宴,靳月夔雖然沒有參與密謀,不過知情不報,翎兒當然饒不了他。


    “媚娘後天就是我的義妹了。”


    他拍了拍沉舟與伊薩的肩膀。


    “我們三人情同兄弟,生死與共至今,我靳某人的妹妹,等於是你們倆人的妹妹。後日她來敬茶,你們不可不接。對了,別忘了準備紅包。”


    他提醒他們倆。


    沉舟瞬間聽懂了“生死與共”的意思。


    “小人身份低微,不配與兩位相提並論。”


    他說罷往裏屋走,靳月夔一伸手抓住他的後脖領。


    “沉兄過謙了。後日有大量外客前來拜訪,兩位不在場,也不安全。翎兒說了,勘察地形可以暫緩。”


    “既然知道那麽多人湧進來不安全,幹嘛允許人來?”


    伊薩正質問他,旁邊飄來一個柔柔的聲音。


    “紀公子。”


    秀娘抱了一隻插了丁香花的花瓶,走了過來。


    那麽多天,好不容易找到機會近距離與伊薩說話,她喜不自勝,一時手足無措,又想抱住花瓶,又想摸摸頭頂的簪子有沒有插歪,不小心鬆了手。


    伊薩下意識地接住了快落地的花瓶,迴過神發現另兩人故意按兵不動。


    秀娘羞怯地握住手,低垂頭,沒有去接花瓶。


    伊薩不好意思把花瓶強行塞迴她手裏,這樣一來沒法兒找借口避開她了。


    “多謝紀公子。多日未見公子,我……幸好公子身手矯健。”


    秀娘垂頭,不敢看他的臉,聲音也跟蚊子似的。


    “卑鄙。”


    伊薩用口型朝那兩人說了句。


    “情同手足?”


    他尤其不滿靳月夔。


    沉舟盯著腳尖,假裝看不見他。


    靳月夔眯著眼,抬著眉,一臉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啊……我這兩天閑來無事,繡了條帕子。不知道紀公子喜不喜歡……”


    秀娘繼續自說自話,由衣袖裏拿出條熏過香的絲帕。


    她不是偶然把手帕帶過來。


    好不容易有機會踏足客棧,她準備了許久。


    看見紀公子時該如何說話,該怎麽微笑,她對鏡練習了半天,真到見麵時又緊張得不知所措。


    她雙手微顫地把帕子遞給伊薩。


    這副怯生生的模樣,伊薩不知道怎樣應對。


    接是肯定不能接的。


    要是他接了,下次跟他見麵的隻有王氏的銀票了。


    不想接又不知如何拒絕。


    他環顧四周,想找人幫忙,結果發現剛剛嘰嘰喳喳的姑娘們,這會兒一個個凝神屏息偷眼瞧他們。


    有幾個丫頭幹脆握起拳頭給秀娘加油。


    “你不去幫他一把嗎?”


    關翎躲在屋子裏,推開一條門縫打量外麵。


    秀娘的舉動完完整整落在她的眼裏。


    尾濟在她背後問她。


    “我不去,去了又是我當壞人。”


    翎兒晃著腦袋拒絕。


    “這麽僵下去,他隻能收了帕子。往後與不夜坊的姑娘更難脫幹淨關係了。”


    “那也不該我替他想辦法。誰讓他隨意招惹別人?自己惹出的風流債當然得自己收拾。”


    “你真薄情。”


    半空裏突然飄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那不是尾濟的嗓音。


    關翎猛地迴頭。


    窗戶緊關著,房間裏沒她與尾濟以外第三個人。


    “你剛剛說了什麽?”


    她問尾濟。


    “我一個字也沒說啊?”


    尾濟撓了撓後腦勺。


    “那你有沒有聽見什麽聲音?”


    尾濟搖了搖頭。


    “隻有大堂傳來的吵鬧聲。”


    他凝神細聽了一會兒,再度確認。


    “沒有其他動靜了。”


    關翎將屋子裏角角落落翻了個遍,沒找到任何古怪的東西。


    她不由也懷疑是自己多心。


    聲音聽上去像佩戴人麵燕玉墜的男子。


    可他怎麽能有本事同時避開尾濟、沉舟與伊薩?


    她晃神的當口兒,大堂裏傳來一陣噓聲。


    關翎趕快再扒到門縫兒旁觀看外麵。


    伊薩把花瓶塞在走過的清娘手裏,撇下秀娘,獨自去了二樓。


    不知他前麵與秀娘說了什麽話,秀娘一人可憐巴巴地杵在原地,兩手發抖地握著那塊帕子。


    關翎這會兒也忍不住同情她了。


    很快姑娘們湧到她身邊,七嘴八舌地安慰她。


    秀娘被她們圍在中間,嗚哇一聲哭了出來,接著跑出了大門。


    “你不出去嗎?”


    尾濟問她。


    “我出去幹嘛?”


    尾濟是不知道,這種情況下的女人多可怕。


    拒絕她的男人她自然是恨的,奪了她中意男人心的女人她也厭,旁邊好心勸她,實則把她的狼狽看得一清二楚的姐妹,同樣是她痛苦的根源。


    “這會兒就算是隻蒼蠅飛過,看見她被人拒絕,那蒼蠅也是罪該萬死。”


    “蒼蠅趕在別人表白心意的時候飛過,本來就該死。”


    “那改成蝴蝶。”


    “老沉跟靳公子怎麽辦?”


    關翎順著尾濟話音尋找,發現這倆人站在大廳一角,跟布置房間的家丁一起冷眼看秀娘的熱鬧。


    “後天秀娘肯定不來了。”


    想到短期內不用再撞見秀娘,關翎鬆了口氣。


    可惜天不從人願,秀娘的心意不似他們兩人所想那麽簡單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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