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兒、老陳與其他人一樣換了新衣,可惜長相平庸,再精致的衣服也失了光彩。


    跟另三人相比,他們倆人像沐猴而冠,甄映雪直想發笑。


    尤其翎兒。


    她穿了件胭脂紅的金繡牡丹襖裙。


    那顏色過於尊貴,哪怕天高皇帝遠,也不是她那身份能駕馭的。


    非要借年節為由穿出來,儼然不清楚自己斤兩。


    老陳依舊是可有可無的鴉青色袍褲,沒任何裝飾。


    最大的改變不過是把原來編在腦後的頭發束到頭頂。


    這兩人混進屋內,敗壞了一幅美景。


    哪怕知道自己穿什麽都比翎兒強,甄映雪今天還是精挑細選了一件雪青色蓮紋繡裙。


    作為冬日的襖裙,撇開季節的厚重感,外麵覆蓋了一層天城產的同色紗衣,裙沿袖口綴著白兔毛,溫暖又飄逸。


    翎兒那身衣服雖然用了正色,可惜比不上她獨具匠心。


    外加兩人身段有天壤之別。


    她走入屋內時,腰肢輕擺,搖曳多姿,步步生香。


    翎兒進門光顧打量桌上有什麽菜,坐到椅子上後不停往嘴裏塞麻花,沒一會兒沾滿了油味兒。


    在桌前坐下時,甄映雪嫌棄地揮了揮手裏的帕子,扇走那股子油膩氣味兒。


    另三人跟沒看到她的舉動一樣。


    “你原來喜歡這種點心?”


    第一次見翎兒吃點心的速度跟小龍一樣快,伊薩不由好奇。


    “除了梨花糕,麻花最好吃。”


    翎兒嘴裏塞滿東西,一邊嘟嘟囔囔地迴答他,一邊往他嘴裏塞了一根。


    塗公子聞風而動,也要去抓麻花。


    “夫人開飯前別吃太多點心,正經飯該吃不下了。”


    老陳見少爺圍了過去,趕緊把各人趕迴自己的位置。


    作為家主,塗公子舉杯說了幾句賀詞,剛打算開宴,甄映雪忽然叫住了大家。


    “這些日子受院內諸位許多關照,映雪無以為報,自知手藝不精,獻醜做了一些香囊,祈福各位來年平安。希望大家念在映雪一片心意,能收下。”


    說罷,由袖籠裏摸出一堆菱角狀的布包,布包上一一精心串好了穗子。


    “自知手藝不精,為什麽費力繡這些?又戴不出去。”


    翎兒毫不客氣地盯著繡囊上的花樣。


    繡得不好隻是甄映雪客氣,她憑什麽嫌棄?


    甄映雪還嫌她長得難看呢,說出過口嗎?


    翎兒說話無禮,周圍男人沒一個教訓她。


    這點甄映雪也預料到了。


    她看出來了,一院子人故意針對她。


    這口氣她先忍下。


    隻是不知是否由於翎兒的話,香囊無人敢接。


    甄映雪手捧香囊,眼巴巴看著四周的人,尷尬地快哭出來了。


    旁人不應或有道理,塗意芝怎可不理她?


    “意郎……”


    她剛要往塗公子手裏塞香囊,翎兒又出來說些討人厭的話。


    “我以為唯有定情男女間會互贈香囊。還是甄姐姐厲害,一送送一院子。”


    靳月夔眉頭快連成一線了。


    “映雪絕無其他含意……映雪平時極少惦記男女之事,對民間風俗不甚明了。這香囊純為提神通竅,祈福吉祥。沒有其他意思。我替翎兒妹妹也做了的。”


    甄映雪急忙辯解。


    她大概是忘了,冬至設宴前她誇耀過長輩稱讚自己能來事兒。


    成天往塗意芝房裏跑時也好,要塗意芝八抬大轎抬自己過門時也好,約定俗成的禮數,她一概假裝不知,以“天真無邪”為由推脫得一幹二淨。


    這會兒又開始犯老毛病。


    靳月夔現在一聽她說話顛三倒四,就太陽穴上青筋直跳。


    甄映雪被翎兒戳了個沒臉,口不擇言地想找迴麵子。


    “映雪與翎兒之前做了不少錯事……望諸位看在我們年少無知的份兒上予以海涵。映雪代翎兒妹妹謝過了。”


    她莫名其妙話一拐,重提翎兒與靳月夔及老陳之間兩樁醜事。


    這些人看不上她,她就反複提翎兒做過的事。


    說到底,她的所作所為全是翎兒逼的,沒人可以怪她。


    關翎聽得搖頭。


    甄映雪這是拒絕明白別人為何討厭自己。


    靳月夔早先待她如同珍寶,她無一絲感激,知曉他偏心自己,隻想到可以利用來肆意妄為。


    一旦他幡然醒悟,立即惡狠狠反咬一口。


    在她心目裏,別人待自己好是理所當然,別人不願待自己好是罪大惡極。


    京城裏那些公子哥與她交往不深,一時難免受到蒙蔽。


    日子久了,看清她的為人,誰稀罕這種人?


    自身人品招來的因果,她卻隻道是小人妨礙,把罪全歸在翎兒身上。


    人若無自知之明,也難有知人之明,欺負多了良善之輩,總會遇到比自己更惡的人。


    當然也不能任她僵在原地,否則今天小年飯別想吃了。


    “既然甄姐姐費心替我做了,怎好叫甄姐姐白費力氣?他們不適合沾上甄姐姐的氣味兒,我是不忌諱的。”


    翎兒笑嘻嘻地伸手去抓那些香囊。


    甄映雪根據不同人身份,選擇了不同的香囊圖案。


    塗公子用的是芝草繡麵,靳公子香囊繡的是狻猊,老陳與拓食青年的香包分別是鬆樹與白鹿,翎兒的繡樣兒是槐花。


    哪怕沒有繡上名字,這些人一看圖樣也能知道繡囊各自歸誰。


    這三天她繡得眼快瞎了,為了報複這些人她自己差點中道崩殂,現在由得翎兒沾滿油漬的手一把抓?


    甄映雪急忙收迴手。


    “……翎兒妹妹莫不是瘋了?你一個人要那麽多香囊幹什麽?一堆香味兒混在一起,沒病也該聞出病了。”


    “還是甄姐姐仔細。原來香包裏裝的是不同香料?”


    翎兒大大咧咧地搶過她手裏的香囊。


    不知她這話是有意無意,甄映雪有些不安。


    “冬天容易倦怠,我怕做苦事累事的人犯困錯手出岔子,所以給他們的是提神開竅的藥。翎兒妹妹跟意郎常待在屋內,給你們的是健脾和胃,扶正解表的藥囊。”


    “哦……”


    翎兒點了點頭。


    “聽說甄姐姐母親出自杏林世家,沒想到甄姐姐精通藥理。”


    “哪裏談得上精通?”


    這句話直戳了甄映雪最心虛的地方,她慌忙否認。


    “略知一二罷了。香囊無非二三種,照方抓藥即是,不需要精通藥理也能做的。”


    “甄小姐既然苦心做了香囊給我,還是交給我吧。”


    塗意芝朝翎兒攤開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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