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公子有什麽好傷心的?他與皇後又非真正夫妻。


    靳月夔瞥了甄映雪一眼。


    她不知道此事,他很清楚。


    塗公子要與拓食人一樣覬覦皇後,知曉皇後把柄應該高興才對。


    甄映雪見他不信,以為他心目裏翎兒的份量不足以讓世家公子耿耿於懷——區區一名妾室,不知檢點或許令人憤怒,傷心欲絕就有些誇張了。


    “塗公子興許未想到最信任的人雙雙背叛自己,故而傷情。”


    她換了種說辭,再看靳月夔——他比之前更心神恍惚。


    甄映雪隻字不提媚藥,好像昨晚全係她與塗公子自願,非受人陷害。


    靳月夔越來越忐忑,自己說不定真的錯怪了皇後。


    映雪說的情況不可能發生。


    靳月夔看到她由主屋衣冠不整出來時,腦子一片空白,一時沒能細想。


    這會兒在涼風裏吹了半天,冷靜了下來。


    整件事太過蹊蹺,他越想越後背發涼。


    甄映雪見他反應與預想不同,心裏也打起了鼓。


    她整這麽一出是為了逼塗意芝娶自己,順便讓靳月夔與翎兒體會下痛失所愛的絕望,叫他們清楚得罪她有什麽後果。


    大清早起來塗意芝一言不發,沒有任何表示。


    昨晚她欲火焚身不管怎麽撩撥,他自顧自鼾聲大作,起床後發現床畔多了名美嬌娘,既不高興也不震驚,一味頭疼。


    她昨天端去的酒哪兒有這麽烈?塗意芝酒量未免太差了吧?


    翎兒早上在院子裏撞見她一眼,一臉波瀾不驚。


    已經忘了主屋裏睡的是她相公嗎?


    刷牙的時候瞪著一雙沒睡醒的死魚眼,罩衫衣領滑到胳膊肘,頭發亂得像雞窩,胸前沾了一灘牙粉,端著水碗跟準備出門要飯一樣。


    塗公子雙眼看得見的時候是怎麽看上她的?


    最不可理喻的是這位靳家二公子。


    心愛的女人與其他男人有染,他一不悲二不憤,在門口站了半天仿佛專程來看無關人的笑話。


    她一腳踢翻凳子,他剛知道闖進門。


    瞧見房梁上的布條好歹有了點動靜,聽她一說昨晚的事立即偃旗息鼓,不急不惱,垂眼沉思。


    這是正常男人該有的反應嗎?


    最低限度他應該揍塗意芝兩拳,或者指著她鼻子罵兩句吧?


    這樣子她怎麽去塗意芝麵前尋死覓活逼他娶自己?


    自打進了這院子,沒一個人的舉動與她預期相符。


    甄映雪感覺自己陷入了漆黑的泥沼,寸步難行。


    靳月夔再不與她鬧,萬一塗意芝迴過神留意到昨晚的媚藥,她哪怕能進塗氏也難得勢。


    要她向翎兒低頭是萬萬不能的。


    要她承認自己靠媚藥爬了塗公子的床也不行。


    “是映雪不好,見院內沒幾位使喚人,平時單想著幫忙照顧塗公子,忘了男女避諱。”


    她邊說邊想。


    “他雙眼不便,見不到我的樣子,我也就大意了。怎知塗公子對映雪存了別的心思……許是因為翎兒的事,他麵子上過不去,心有不甘,所以……”


    她說著說著又嚶嚶哭泣起來。


    總而言之,千錯萬錯全是靳月夔與嚴表妹的錯。


    她這可憐人不過是受他倆拖累,成了別人出氣筒。


    甄映雪由拭淚的帕子後麵偷看靳月夔是否接受這種說法。


    靳月夔一臉鎮定,不為所動。


    她自貶到了這地步,他怎麽仍舊不滿意?


    她甄映雪花容月貌,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別說由於受翎兒牽連,叫塗意芝霸占,哪怕塗公子真中意她有什麽不可能?


    靳月夔的眼神沒禮貌了啊。


    “映雪自知在靳公子心目中微如草芥,配不上你等世家子弟。昨夜之事你全當是我不要臉勾引了你翎兒妹妹的相公吧!”


    甄映雪說完嚎啕大哭。


    “真如你所言,你我該向她賠罪。”


    靳月夔異常冷靜地說出這句話。


    他也不明白自己。


    意中人失身於人,他照理該暴跳如雷。


    可他僅在以為映雪被皇後設計陷害的那一刻氣憤難當。


    現在知曉映雪主動投懷送抱,他無半點難過。


    確實,他現在心情沮喪。


    隻不過不是因為映雪,而是因為自己對皇後的所作所為。


    相比映雪的梨花帶雨,皇後的質問在他心裏紮了更深一刀。


    他煩躁的不是甄小姐嫁給誰,而是皇後自此對靳家敬而遠之。


    他害怕她不管表麵如何客氣,心底不再信他們一分。


    不,那種說法不夠確切。


    他在乎的不是身為一國之母的華英國皇後態度如何,而是無權無勢任人欺辱的王慕暉如何看待他。


    對一位蒙受流言詆毀的少女落井下石,他在道義上虧欠了她。


    她因靳家的威名仰慕他,結果他不僅沒有給予她保護,反而與亂嚼舌根的小人同流合汙。


    冬至夜,他撕開了假仁假義的麵具,這一次更是把她傷了個徹底。


    他跟映雪那麽相似,應該與她感同身受。


    可他現在理解不了半分甄映雪所謂的苦楚,倒是胸口填滿了王慕暉的寒涼。


    甄映雪以為自己聽錯了話。


    她把過錯往身上攬,是希望別人見不得她委屈,替她鳴不平。


    哪兒有借坡下驢直接按她說的往她頭上扣帽子的?


    讓她去給翎兒道歉?


    這不是要看她丟臉嗎?


    她憑什麽給翎兒道歉?


    男人在外沾花惹草是她沒本事。


    她該在她麵前自愧不如,卑如塵埃才對。


    “那是……塗公子錯愛。假如我向翎兒妹妹道歉,豈不是駁了塗公子的麵子?”


    “他與你做下此等錯事,也該向翎兒道歉。”


    不管塗公子是什麽人,與皇後扮作夫妻期間貪戀女色,把皇後顏麵置於何地?


    而且塗意芝要是沒中媚藥,早該發話,何至於害他差點誤傷皇後?


    與靳月夔不同,甄映雪懷疑自己聽岔了話。


    要塗家公子向自己妾室道歉?


    靳月夔這不是瘋了吧?


    他與翎兒有染,不過是她編出來擺脫他的借口。


    他絕不可能真心喜歡那小丫頭片子。


    這肯定是為了羞辱她!


    “靳公子開玩笑……翎兒妹妹身為塗公子妾室,怎能讓塗公子屈膝向她道歉?這……她以後在塗家如何自處?”


    “她要是在塗家待不下去,我就接她迴靳家。”


    靳月夔顧不得甄映雪目瞪口呆,把她由地上拉起,往主屋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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