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甄映雪挽著伊薩手臂離開客院。


    在塔洛斯時看到酒館老板娘,或是賣酒女子與伊薩關係親昵,關翎從未哪裏不舒服,這迴她握在手裏的杯子抖了幾下。


    細想起來,賣酒女子或是老板娘對待伊薩哪怕熱情,也不附帶對其他人的惡意。


    甄映雪在挽住伊薩時,明顯得意地往院內望了一眼。


    她在意的並非伊薩,而是她成功傷害了什麽人。


    這是她與鄒夫人一樣讓人反胃的原因。


    “蕩而不靜,勝而無恥。”


    很快關翎從難以言表的憋屈裏振作起來,默默迴到自己的房間。


    七夕節送給四皇子的香囊大多沒了氣味。


    桑格把香囊一一剪開,確定裏麵的藥材,然後把藥材的種類用途寫下,附上香囊的繡樣交給她。


    外表盡管傻氣,這幾位密醫畢竟是大夫,又習慣替不好惹的江湖人看病,涉及正業時做事挺仔細。


    香囊裏的材料多用來驅蟲提神,大同小異。


    七夕節送給心上人的繡囊本應親自動手,官小姐們不知是擔心自己手藝不行,還是要送太多對象來不及趕工,多數委托繡坊製作。


    繡囊外側刺了官小姐的名字,絞開後裏麵留了一截布頭,繡了繡坊的名號。


    其中有數個香囊是手工製作,沒有內嵌的布頭。


    這幾個香囊裏裝的材料與繡工做的明顯不一樣,也沒有繡上贈送人的名字。


    “靈貓香,晚香玉……”


    桑格在旁邊注釋了“催情”兩個字。


    七夕當夜如果不在四皇子身旁,送催情香囊等於替人做嫁衣。


    官家小姐無法隨四皇子迴神木宮,留在他身旁的女子想來想去隻有神木宮的宮女。


    既然是他神木宮的宮女,怎會不清楚如妃娘娘做派,舍近求遠混在官家小姐裏送香囊?


    關翎努力迴想四皇子七夕當日戴的物件與平時有何不同,忽覺房間冷了起來。


    跑去一看,火盆裏的炭不知不覺熄了火,想找火鉗子把裏麵的炭換了,發現怎麽找也找不到。


    雜物堆在北院正中的倉房裏。


    關翎穿上披風,往北院走去。


    有人搬動過倉房裏的東西,原來放火鉗的筐不知道被人挪到了哪裏。


    關翎裏裏外外找了半天也沒找到,聽到門口傳來關門的聲響,一轉頭發現沉舟走了進來。


    “主屋的火鉗子不見了,我來取把備用的。”


    聽他這麽說,關翎頓覺不好,趕忙走到門口推了推門。


    門紋絲不動。


    天寒地凍,倉房又大,進屋的人習慣把門關上。


    定是有人在門閂上做了手腳,使得門一闔起,門閂就自動掉下扣死。


    拿走火鉗子,把她與老陳騙到倉房裏,再把他們關在裏麵,這是五歲孩子的惡作劇嗎?


    關翎使勁拍了拍門,朝外大喊。


    “來人!我們被關在倉房裏啦!”


    “別浪費力氣了,主屋那邊聽不到。少爺看不見,哪怕能聽見也過不來。”


    沉舟站在她身後,漠然看向門扉。


    尾濟強行過來的話,非拆了整座院子不可。


    “靳公子呢?他的槍架子在後院。”


    沉舟好似有些不適,按了按眼頭。


    “……靳公子看到甄小姐與伊薩出門後,偷偷跟著他們出去了。”


    “什麽?”


    驚唿聲剛出口,關翎旋即明白了過來。


    甄映雪特意在他們麵前扭捏作態挽住伊薩手臂,不是為了給她看,是為了給靳月夔看。


    她會心生不快,靳月夔自然也會。


    他與翎兒關係不明,甄映雪這幾日對他敬而遠之,他沒資格要求甄姑娘與其他男人保持距離,隻能遠遠跟蹤。


    這樣一來,院子裏隻剩下翎兒與老陳以及雙眼無法視物的塗公子。


    甄映雪用三歲小孩的伎倆把他們困在倉房,短時間無人來救。


    “她難道想凍死我們?”


    倉房裏沒有炭爐,比屋子裏冷不少。


    不過兩人穿得厚實,甄映雪若是打這算盤,可是糊塗了些。


    “能不能把門踢開?”


    她問沉舟。


    沉舟按了按門扉,接下來沒做任何動作。


    要在往日,早在皇後問話前,他已經把門踹開了。


    她今日的沉默透出異樣。


    關翎轉迴身,看到老陳沒被麵具覆蓋的雙耳一片赤紅。


    “你……”


    關翎立時想起了冬至夜晚的靳月夔。


    假如沉舟中了同一種春藥,她今日必死無疑。


    “……是普通的春藥加軟筋散。”


    沉舟捂住口鼻,努力迴想自己到底什麽時候中了毒。


    知道甄映雪可能有動作,他對食物飲水,以及屋內的炭火香爐萬分小心,使用前後仔細檢查過。


    在他迴憶當口兒,關翎也漸漸唿吸急促,四肢發虛。


    倉房裏並未生火也沒有香爐,如何散下媚藥?


    借著窗外投入的微弱光線,她看到光影裏四散的灰點兒。


    “……倉房每日有人打掃,哪裏來那麽多灰塵?”


    她用腳踩了踩地麵,留下了隱約可見的鞋印。


    地上鋪了薄薄一層灰。


    抬起頭能看到房梁上不停有塵埃落下。


    沉舟彎腰撚起地麵的粉塵聞了聞,懊惱地歎了口氣,朝她點了點頭。


    “算計你與我有什麽用?”


    關翎很快恍然大悟。


    “假如翎兒與老陳有私,冬至老陳所做的證明不再可信了。”


    “而且以後塗公子也無法委托老陳進行調查。失去老陳與翎兒,他猶如失去左膀右臂,比起來鶻霜後剛剛雇傭的拓食人,肯定更加信任甄小姐。”


    “卑鄙,卑鄙。”


    關翎伸手揮開那些討厭的灰燼。


    “她真是膽大包天,連塗公子由家裏帶來的老管家也算計。”


    “殿下怎麽糊塗了?”


    沉舟深吸了口氣,抬起頭。


    “你與我同出於自塗家,說我們早有苟且,這樣才無人能去塗老夫人那裏告上一狀。”


    塗意芝並非宗主,且身為嫡次男,繼承宗主之位的可能性不大。


    如今塗家掌事輪不到他。


    哪怕他與靳月夔一樣傾心甄映雪,死活非要帶她迴家,隻要有人去塗老夫人麵前說甄映雪幾句壞話,甄映雪進塗家大門的夢立時得碎。


    這是最簡單的賊喊捉賊。


    “我倒不是糊塗了,隻是不懂,她潑了我們兩人一盆髒水,打算怎麽堵伊薩的口。”


    “所以她今日,不止是要挑動起靳公子的不安。”


    沉舟說著話,脖頸間沁出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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