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月夔被鳥叫聲吵醒後腦袋依舊昏昏沉沉。


    他睜眼半天方才看清眼前的景象,馬上警覺這不是他平時睡的東廂,而像是主屋兩側的耳房。


    腦海裏依稀浮現出昨晚前往翎兒臥房探視的畫麵。


    他猛一低頭拉高被子,看見身上鬆鬆垮垮穿著中衣,冬衣長袍全扔到了床頭,嚇出一身冷汗。


    “該不會,我……”


    難道昨晚他喝多了,把翎兒錯當成映雪,幹出了所有風月話本都會寫一遍,再被書商刪掉的事?


    那位可是……


    他這可是……


    他驚得渾身發抖之際,旁邊被窩裏的人動了下,坐起了身。


    並非他以為的嬌小女子,而是跟他一樣穿著單衣的拓食青年。


    靳月夔驚得捂住了嘴。


    “該不會,你把我……”


    “你想得美。”


    冬天天亮得晚,這時候天仍然擦黑兒。


    靳月夔既然清醒過來,甄映雪差不多該到了。


    伊薩利落地穿完衣服繞到床的幔帳後。


    關翎坐在桌前,待他躲好,拉了拉披在肩上的裘衣,重新坐迴床沿。


    靳月夔看著她一身中衣鑽進他旁邊的被子,不懂發生了什麽。


    這會兒,門被人輕輕推開。


    他甚至沒看清門口是誰,一陣水盆掉地的聲音先刺痛了他的耳。


    “月郎!你……”


    他聽到了哽噎的女聲。


    “映雪?”


    屋內光線昏暗,他看不清門口是誰,聽聲音像是甄映雪。


    門“嘭”一聲關上。


    一陣哭聲飄向甄映雪所住的西廂。


    “殿下,到底是怎麽迴事?”


    靳月夔弄不懂發生了什麽。


    “為什麽臣在殿下的床上?為什麽剛剛……”


    他看了眼床幔背後走出的伊薩。


    “是臣對殿下做了什麽,還是殿下對臣做了什麽,或者是他對殿下跟臣做了什麽?”


    “靳公子別忙著背貫口,記得昨夜發生的事嗎?”


    關翎看了眼發髻鬆散的靳月夔。


    散下的劉海擋住了該有梅花的位置,陰影裏這張臉與靳星夔更是相似。


    靳月夔記得昨晚喝了幾杯江部酒後腦袋昏昏沉沉。


    晚飯前他與甄映雪說好要去探望翎兒,於是甄映雪扶他來了翎兒的房間。


    再往後他什麽也記不住了。


    關翎見他一言不發,再問了一句。


    “靳公子剛剛是否能看清進屋的人是誰?”


    “殿下什麽意思?”


    靳月夔聽出她話裏有話,可無論如何不能相信她的言外之意。


    映雪癡心一片,陷害他與表妹有染有何意義?


    他猶疑之際,西廂傳來一陣器物落地的巨響。


    靳月夔趕忙穿上衣服往外跑。


    老陳搶在他前麵踢開了西廂的門。


    西廂房內一片狼藉,地上到處是花瓶茶壺茶杯的碎片。


    甄映雪撲倒在地,手旁滾動一支小藥瓶。


    老陳上前搭了搭她的脈搏,平靜地告訴站在門口的其他人。


    “甄小姐服毒了。”


    “映雪!”


    靳月夔聽言悲鳴一聲,急忙撲過去把甄小姐抱起。


    “甄小姐服得可是見血封喉的毒藥?”


    關翎趕忙問老陳。


    “那倒不是……甄小姐一時半會兒死不了。”


    老陳語氣不慌不忙。


    “剛剛那麽大動靜是怎麽迴事?”


    “黑燈瞎火忙著找藥,少不了打翻四周的東西。”


    伊薩打著哈欠,手托燭台走到門口。


    “你們倆這麽氣定神閑做什麽?還不趕快去找大夫?”


    關翎把這兩人趕出屋子,看著地上悲痛欲絕的靳月夔。


    “映雪一定是誤以為我與你……”


    靳月夔適才險些相信了皇後的暗示,甄映雪一服毒,他想起了這是甘願拋棄名聲與他私奔異國的女子。


    他怎麽就相信了皇後的鬼話?


    甄小姐一死,費氏的心腹大患去除,又能逼他迴華英國與費氏聯姻。


    皇後必是為了這齷齪目地,故意讓甄映雪撞見那一幕。


    不是為了這一刻,他怎可能恰好在鶻霜遇到行蹤成謎的皇後?


    從一開始這就是針對他的陷阱。


    說什麽托他擔任護衛,映雪可以順便休養。


    映雪來了這裏之後一直做著婢女的苦差事,何曾休息過一天?


    她性情溫婉,逆來順受,不僅毫無怨言而且甘之如飴。


    皇後見沒有辦法把她擠兌走,所以再生了其他計策。


    “我靳氏效忠皇室是為了扞衛一國百姓,不是作為部分豪族的玩物。請殿……”


    靳月夔“殿下”兩字差點出口,察覺手臂上的人動彈了一下,趕忙改口。


    “請惦念家父年事已高,不要做出令他傷心的事!”


    “姑父今年四十多歲吧?去年他自己才做出過令別人傷心的事。”


    翎兒瞪了他一眼。


    甄映雪意識清楚,靳月夔萬一說漏嘴,指不定惹出什麽事。


    “月夔哥哥先將甄姐姐扶到床上,等醫生診治過再說。”


    天邊發亮時,老陳把桑格請了過來。


    桑格不情不願地搭上甄映雪的手腕。


    “甄姑娘服用了安神丸。那種藥丸裏含有辰砂,多服如同劇毒。”


    “這怎麽辦?”


    靳月夔聽完大驚失色。


    “多喝熱水。”


    桑格掠過靳月夔的肩膀,朝皇後晃了晃頭。


    甄映雪又要自殺又怕留疤,最終選了吞安神藥的辦法,兩全其美。


    “我來照顧她。是我害了她。”


    靳月夔的情緒跟他們幾人明顯不同,鬱鬱地獨自坐在甄映雪床前。


    他不敢指責皇後,隻好用不理睬旁人的方式對抗。


    關翎拉著桑格迴到自己房間。


    “你既來了,替我也把把脈。我昨日被連續下了好幾次安神藥,到現在暈暈乎乎。”


    桑格替她搭完脈,從包裏掏出一支竹管。


    “殿下也沒大礙,覺得頭暈聞下醒神香就是。倒是甄姑娘那邊打算如何?我看靳公子被狐狸精勾得五迷三道。殿下這樣的正派人不是那種歪魔邪道的對手,還是按我們的法子來辦較好。”


    關翎拔開竹管蓋子聞了聞,果然沁人心脾。


    “我可不是什麽正派人。原本想給甄家留點麵子,教靳公子明白不能靠數麵之緣論斷一個人。誰知她窮兇極惡手段毒辣,又想毀我名聲又想要我性命。既然如此,石夫人的事我要掘出根來。”


    她端起茶碗喝了口水,問沉舟。


    “化血丹的事可有密報陳司寇?”


    “已寫信告知,不過……”


    沉舟垂了垂眼簾。


    “這件事石太史如果不想重審,陳司寇是無法擅查的。”


    “當然不求他。這事兒的苦主另有其人。”


    皇後朝他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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