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歸鴻端起茶碗,飲了一口清茶。


    桃花精為他端上早點粥湯。


    皇室秘而不宣,一定非同小可。


    未向紀氏交待還好,假如告知他們內情,怕是知情人最後要封口。


    蘇檀掃了一眼身旁的妻子,未點破其中險惡。


    “論起來,今年並非太平之秋。不止皇宮,其他地方也怪事連連,風波不斷。”


    “怎麽說?”


    關翎聽紀歸鴻感歎,好奇地問了一句。


    “夫人有所不知,今年京城出了件大事。王塗兩家為了一名女子鬧到反目。”


    紀歸鴻搖了搖頭。


    “據說那名女子先與王公子有婚約,後與塗氏二公子私奔。王氏派人迎親時發現女子失蹤,當即派人圍住塗氏在華京的府邸。受之牽連,天武與榆州兩地兵戎相見,仿佛一口氣倒退迴了諸侯林立的時代。”


    世上隻有吃撐的紈絝子弟會為了一名女子鬧到兵戈相見。


    關翎邊聽邊喝了口粥。


    等等,這情節她好像在國史上讀到過。


    國史記載,成宗時塗王兩家一度關係緊張到差點重燃戰火,莫非指這件事?


    “我從未想過,經曆了數百年的盛世,還會變迴蠻荒時代。途經榆州天武交界地時,差點卷入紛爭,丟掉小命……”


    紀歸鴻說著說著,環顧了一圈雕梁畫棟的房間。


    這神仙洞府非人間工匠能為,顯而易見出自塗氏之手。


    塗氏人裏能做到這般地步的也寥寥無幾,外加飯桌旁這名姿容絕倫的少女……他一下明白過來對麵是誰。


    “莫非、莫非說……咳咳咳……”


    他一驚,嗆了一口茶水。


    “說什麽?”


    白雲樓主笑意不減,雙眼裏透出寒光。


    “沒什麽,沒什麽!”


    紀歸鴻連忙打住話頭,偷偷看了眼桌旁的樓主夫人。


    他與十一娘談起此事時,還道兩家為了一名女子開戰簡直瘋了,引起這番爭鬥的禍水一定妖媚放浪輕浮風騷。


    誰料樓主夫人與他們想象的模樣一個字也挨不上。


    她像小孩兒一樣莽撞,哪裏像在男人堆裏左右逢源的人?


    不過……她若是傳聞裏的人,那不止與造了這座白雲樓的塗家二公子有來往,與王氏的嫡長男也有過一段情。


    既然如此,為何與他見麵的時候忽然抱住他?


    明明美得不食人間煙火,誰想人不可貌相……


    看到紀姓青年一直暗暗打量自己妻子,蘇檀握住了她在桌下的手。


    關翎不解他有何事,向他望去,見他衝自己抿嘴輕笑。


    “……怎麽了?”


    看見她呆呆的樣子,蘇檀捏了捏她的鼻尖。


    “該叫桃花精替你脖子上藥了。”


    紀歸鴻順他所說看去,點點紅印映入眼簾,腦海霎時迴響起昨晚聽到的聲音,登時臉紅得像煮熟的蝦子。


    關翎頓悟蘇檀所指何意,急忙拉緊領子,害羞得手足無措。


    “這有什麽好羞恥?”


    蘇檀摟住了她的肩膀,把她半副身子拉進自己懷裏。


    “看紀兄年紀,早該成婚,對男女之事不至於一無所知。”


    “不不不,在下並未娶妻!”


    紀歸鴻連忙否認,說完立刻低垂頭補充。


    “賢伉儷鶼鰈情深,教人羨慕。”


    關翎被他說得臉色發紫,再也待不下去,從蘇檀手臂裏鑽出,急匆匆逃迴房間。


    蘇檀目送她離開,迴過頭,朝紀歸鴻客套了一句。


    “拙荊生性靦腆,紀兄勿怪。”


    “哪裏的話……”


    紀歸鴻比她更想躲開。


    “她既不在,我們談些正事吧。”


    蘇檀收斂笑容,正色道。


    “能否請紀兄透露下,朝廷委派紀氏製作何物?”


    聽他詢問,紀歸鴻麵露為難之色。


    “不能說?”


    蘇檀壓低眉心。


    “那倒不是。”


    紀歸鴻歎了口氣。


    “朝廷委派之物恐怕根本製作不出來。”


    “他們要什麽?”


    “定日珠與定月珠。”


    “定日珠與定月珠?”


    蘇檀由腰間抽出紙扇,敲了敲掌心。


    這兩枚珠子的作用真是一聽即知。


    紀歸鴻深深歎了口氣。


    “紀氏與塗氏商議過製作方法,難題有二。這兩枚珠子需要灌注大量祝力。其一難題是,需要能承受驚天祝力的珠材。普通玉石禁受不住,變得如沙塵一樣一碰就碎。宗主派我族人四處探尋新礦,即是為了這個緣故。”


    蘇檀想了想問。


    “普通石材假使無法承受,紀氏何不嚐試以不同材料共同冶煉作為替代?”


    “家主正是如此打算。”


    紀歸鴻點了點頭。


    “往下牽扯到第二個難題:何來那麽多祝力?”


    蘇檀用手裏的折扇點著下巴,聽他繼續說。


    “這兩枚珠子所需祝力遠超塗氏所能提供,據說集齊塗氏所有頂尖祝師仍不足夠。未得到足夠祝力灌注,無法知道所用材質是否合適。單單嚐試一次都消耗巨大,製作成珠更是舉步維艱。”


    聽了紀歸鴻的話,蘇檀也陷入沉默。


    朝廷需要這兩枚珠子的理由,他能想到一二。


    真論起來,並非與他毫無關係……


    “皇上與塗紀兩家定下十年期限。不能按期完成,兩家都將獲罪。如今紀氏傾盡全族之力尋找石材,塗氏卻出了這麽一檔子事……在下適才感歎無非憂心皇命,望先生勿怪。”


    這位白雲樓主應該就是傳聞裏的塗二公子了。


    現今塗氏非他當家,可論及才幹,塗氏中人未有能超過他的。


    誰想到朝廷前腳一發聖旨,他後腳拐了王公子的未婚妻跑得音訊皆無,塗氏家主提起他可是火冒三丈。


    蘇檀在扇後斜睨了他一眼。


    假如不是王君堯趕在這節骨眼迎娶他的娘子,他斷然不會在這時候棄塗氏奔逃。


    如今遇到與此事相關的人也算天意,既然如此必當點撥一二。


    “單為祝力,並非隻能從祝師身上獲得……但凡靈物皆能產生祝力,比如……”


    蘇檀抬眼看了看桌對麵的青年。


    “……龍。”


    紀歸鴻果然嚇得捂住了嘴。


    “先生的意思……用皇族血祭?”


    世人皆知,現今皇室乃龍神之後。


    皇族血肉說不定能代替所需祝力。


    可這乃大逆不道之舉,誰敢開口建議?


    “那當然不行。”


    蘇檀不知道他想到哪裏去了,用扇子敲了敲額頭,長籲了一口氣。


    紀公子看起來正經,一旦胡思亂想,與他的娘子有點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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