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袖的話讓整件事轉向了奇怪的方向。


    關翎詫異間,殿外聲音突然嘈雜了些。


    “永巷署的人是否到了?”


    她問門外。


    “正是。”


    寧則在外應道。


    “紅袖先去拖住永巷署的人,寧則把那張書箋拿進來。”


    “什麽,讓我去拖住永巷署?小姐……”


    以往通常是寧則應付少府的人,今日叫紅袖過去著實有點反常。


    “那宮女既然說是我指派她們去,一會兒永巷的人必定來找我問事。你先去,等他們找我了再過來假裝替我打扮,這樣可以拖久些。”


    “哦對!”


    紅袖說完一溜煙跑了。


    確定她走遠後,寧則推門進殿。


    他當然知道皇上在此。


    宏明不背著寧則,掀開被子,坐了起來。


    “把書箋拿過來。”


    屋內沒有點燈,兩人借著月光粗粗看了寧則拿來的書箋。


    整張紙被泡軟,字跡模糊不清,僅落款處依舊半幹著,上麵依稀可以辨別靳統領的名字。


    “這書箋是否有人見過?”


    “打撈宮女的侍衛將紙撈了上來,當時在場的人全見過。”


    “有人證就好,免得說是我找你拿來,泡掉了上麵的字跡。”


    哪怕要冒被說銷毀證據的危險,關翎也得先讓皇上過目。


    “你猜上麵原來寫了什麽?”


    看到落款處靳星夔的名字,宏明有些想笑。


    “不是欲蓋彌彰地談一談神機營士兵被殺的事,就是對妾身表一表相思之情。”


    天曉得皇後迄今為止隻見過靳星夔兩次,一次在端午宴,一次在銃擊後。她連靳星夔長什麽模樣都沒看仔細。


    醉花宴上,皇上暗示了鄒夫人神機營的事與她有關,且將花簪賜給了王成嬌。


    宏明想知道前朝的朋黨之爭與皇後間,鄒夫人的目標到底是誰。


    她今晚來行雲殿製造事端,本來答案已經昭然若揭,沒想到那推窗的人並未進殿行刺,而是弄了張模糊不清的紙,把皇後與靳星夔聯係起來。


    這樣一來竹青館的事到底是有人謀刺,或是皇後施的苦肉計,再度有了兩種可能。


    假若鄒夫人大張旗鼓地揭發皇後私通靳統領,欲加之罪的意圖太過清晰,反不能為人信任,倒不如散播若有若無的懷疑。


    這手腕使宏明想起了當年她所做過的事。


    “羽林衛有鄒夫人的暗線。”


    皇後對著那張紙喃喃道。


    “你如何知曉?”


    宏明奇怪她怎麽突然冒出這句話。


    “在竹青館銃擊我時,鄒夫人慮事就不止一步,今日怎會是她的最後一招?靳統領既有私通我的嫌疑,皇上勢必撤了神機營。餘下守衛皇城的不就剩下羽林衛?”


    少女仰起臉。


    “皇上不妨想想,假如撤了靳統領會替換上誰。這樣鄒夫人的同黨也不難找出了。”


    見慣了她胡作非為,宏明有些不習慣她正經的模樣。


    不過在竹青館查找到邊軍貪腐線索時,她思慮就很縝密,隻是大部分時候心性不定,不把周圍的事當真,也不願去深思。


    這不奇怪,畢竟她親自統兵上過戰場。哪怕忘了過去,依舊有預想三步的習慣。


    宏明想起她之前變作鶴衣公子的模樣。


    或許該給她其他自保的手段。


    “殿下,永巷令有急事求見。”


    門口傳來紅袖的聲音。


    她應是被永巷的人催來見皇後了。


    宏明趁皇後不備,在她臉頰輕吻一下,翻身迴到房梁。


    關翎擦了擦臉,招紅袖進來。


    紅袖推門入內時,她看到了內殿門外躬身矗立的人影。


    永巷署的人看來不信皇後真的熟睡,跟到殿門口確定。


    他們做事這般謹慎全托皇上治內有功,鄒夫人大概把這也算計在了內。


    事關皇後,永巷署不敢怠慢,永巷令親自求見。


    “有人報知行雲殿宮女落水身亡。因事發於殿下寢殿外,臣請察看,以便還殿下清白。”


    “事情本宮已聽人說了。事出突然,本宮剛起,衣冠不整,不奉陪了。公公請。”


    永巷令點頭應是的同時,瞟了眼殿內情況。


    他隨紅袖來到殿外時,內殿一片漆黑毫無光亮。紅袖進殿替皇後穿衣時,方有宮女進殿點亮燭火。


    那名宮女落水的地方在內殿後側,靠近池塘中央的迴廊處。


    剛剛他查探過殿外。窗戶虛掩著,確有打開過的跡象。


    臨水風寒,為免皇後著涼,內殿其他窗戶全關上了,且行雲殿的窗戶僅能從內側打開。


    報事宮女說皇後借月光讀信,手裏的信箋不慎被風吹到池塘裏,命她們前去打撈。至少目前殿內的情況與她所說對得上。


    得皇後允許後,他走到那扇窗戶前,撥了撥窗扇。


    床前所在的位置確實有月光映照。


    更糟糕的是,在這裏由於水簾的聲響,聽不清遠處的小聲交談。站在行雲殿其他地方值守的宮人與暗衛,恐怕無法佐證宮女的話是真是假。


    小公公呈來那封落水的信箋,借著窗前微弱的光線,可以看清上麵的內容。


    這件事關乎靳統領與皇後的聲譽,他不敢怠慢。


    他四下張望,急於尋找線索時,腳上突然踩到了一樣東西。


    永巷令低頭一看,在腳底發現了枚粉色瑪瑙的耳墜。


    落水的那名宮女掉了一側的耳墜,與這枚墜子一模一樣。


    他以為是她在水中掙紮時掉進了池塘裏,沒想到另一枚墜子在這裏。


    這似乎坐實了報事宮女的話——她們是被皇後叫來窗前替她打撈落水的信箋。


    隻不過這枚墜子掉落的位置……


    而且這墜子細看總覺得有些眼熟……


    “有何發現?”


    寧則過來詢問。


    “公公請看。”


    永巷令不敢瞞他,把撿到的耳墜呈上。


    “這是落水那名宮女的物件?”


    殿外人打撈宮女時,寧則也跟去看了。這墜子上的粉色瑪瑙在宮裏不多見,應該不是少府發放的首飾,故而他多留心了一眼。


    “怎麽了?”


    永巷令盯著這枚耳墜似有所思,寧則追了一句。


    “公公……是否記得鳳梧宮失蹤的兩名宮女?”


    “彩蝶與彩燕?”


    那是皇上與皇後大禮當日失蹤的兩名宮女,牽扯在皇後鳳輦下毒,至今下落不明。


    “那名叫彩蝶的宮女曾因為在鳳梧宮後院燒紙,差點引發火災,在永巷受過罰。下官記得當時她戴著的耳墜,與這墜子十分相似。”


    聽他這麽說,寧則接過那枚耳墜再細看了一下。


    那墜子粗看仿佛是瑪瑙,用手觸摸質地不像寶石,更像象牙、獸骨一類的東西。


    寧則突然想起了陳充媛贈與皇後的九地八荒珠。


    這石頭與那枚珠子摸起來觸感十分相似。


    “除這兩人外,你是否見過其他人有這樣的墜子?”


    寧則不由警惕。


    永巷令努力迴想了下。


    “有一人。”


    他想到的那刻,額角起了層冷汗。


    “伺候公主的陳嬤嬤也有相同的墜子。這珠子顏色粉嫩,嬤嬤的年紀佩戴不太相稱,所以小臣留下了些許印象。”


    “福兮禍之所倚,禍兮福之所伏……”


    寧則望了一眼坐在床沿的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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