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發隨同馬興遠等一眾獵人迴到村莊,受到了村民們的熱烈擁戴。不僅僅是因為他們開春第一次狩獵就打到一隻黑熊,更是因為他們每個人都完完整整的平安迴來。


    李胤夫妻二人也站在人群中間,現在的他們和村民穿著同樣的衣服,也露出同樣的喜悅,似乎已經完全融入到了馬家村恬靜的獵戶生活,忘掉了江湖的恩恩怨怨。


    當夜,為慶祝第一次狩獵活動圓滿成功,村長馬興遠舉行了盛大的篝火晚會,這也是曆年的傳統,也是為了祈禱今年的所有狩獵活動都能滿載而歸且平平安安。


    傍晚,晚會結束,所有人都醉醺醺的迴家了。篝火旁隻留下李胤和紫發二人。


    紫發將手中的酒遞給李胤,李胤擺了擺手,拒絕道:“不能多喝,我們第二狩獵隊過兩日便要出發,現在沒有內力,無法快速消散酒氣。”


    紫發收迴手中的酒,這個情況他能理解,在他出發狩獵之前,馬興遠便說過,野獸嗅覺異常靈敏,人身上若有酒氣,會更容易被獵物發現。


    “昨天看見你和妹子了,你們好像很適應這裏的生活。”紫發喝了一大口酒,然後感慨道。


    “嗯。”李胤不置可否的應了一聲,然後對著紫發說道:“你說,我和婉姐姐真的能逃出江湖嗎?”


    紫發明顯是被問住了,支支吾吾的道:“這,我也不知道,應該可以吧。”


    “那你覺得,你能逃離寒雨樓嗎?”李胤說道,話語平靜,好像早就知道了。


    紫發倒是一驚,難以置信的看了一眼李胤,然後深深歎息一聲,說道:“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在山洞中再次見到你的時候。”李胤平淡的說道。


    紫發迴憶起他這幾日來從獵人們身上學到的東西,思考了許久之後,他似乎明白了過來,向著李胤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他的意思。


    頂尖的獵人,隻需要接觸一次,便可以記住獵物的氣息,而敏銳的野獸也是一樣,隻是它們記住的,是狩獵者的氣味。而李胤,無疑是個比野獸還要敏銳的野獸,比獵人還要頂尖的獵人。


    “為什麽會相信我,會答應我們的交易,畢竟我曾經想要殺你。”紫發問道。


    “要殺我的不是你。”李胤道。


    紫發這次立即便明白過來,便問道:“你從我的身上沒感覺到殺意。所以,便敢確定我不會殺你?”


    “是,但不全是,我感覺不到的,不是對我的殺意,而是對世界的殺意。我再次見到你,便知道你是你,但你已不是原來的你,不再是寒雨樓的殺手。因為,你沒有一個冷酷殺手該有的,對整個世界都存在的殺意。我很明白這種殺手與生俱來的殺意,是一種連死亡都很難將其磨滅的。雖然我不清楚你是怎麽做到的這一點的,但是我知道,你不過也隻是一個傷心人罷。”李胤迴答道。


    紫發沉默了良久,淚水從眼角緩緩流了下來,他想要將自己的身世告訴李胤,但內心的驕傲卻又讓他遲遲開不了口。


    李胤看見了紫發眼角的淚,但他沒有安慰,也沒有詢問什麽,而是繼續說道:“馬叔看人一向比我更準,他說,你用不了多久就可以離開馬家村。”


    紫發望著天邊的月,有些憂傷的低聲呢喃說道:“我又何嚐不想留在這裏。”


    李胤道:“如果你想要留下,也可以的。”


    “真的可以?”紫發問道。


    “當然,王媽媽可早就看上你了。”李胤開玩笑的說道,然後兩人都開始搖頭大笑,隻是,這笑聲聽起來是那麽的悲傷。


    他們二人都知道,沒有人能真正的留下來,紫發不行,李胤和戚婉兒也不行,他們都隻是這平靜山村的過客,隻是腳步的急緩不同而已。


    想起王媽的女兒,那個愛撒嬌的,笑起來會有兩個小酒窩的姑娘,紫發再次無奈的笑了一笑,一口氣喝光了手中半壺烈酒,然後向李胤擺了擺手,頭也不迴的往自己的木屋走去。


    李胤看著紫發有些蹣跚的腳步和蕭索的背影,同樣是無奈的歎息了一聲,在傷感紫發、仿佛又是在歎息自己。然後,他便一個人,靜靜的看著天邊的月,心事重重。


    好一會兒之後,一件獸皮大衣輕輕搭在了李胤的背上。


    “你和紫發大哥說了什麽啊?我看他好像有些醉了。”戚婉兒的聲音從後麵傳來。


    “紫發,想要留下來。”李胤道。


    “他可以留下來嗎?”戚婉兒道。


    “他不會留下來。江湖不許,他自己也不許。”李胤道。


    “那我們呢?”戚婉兒反問道。


    “隻要你好好的,我在哪裏都行。”李胤道。


    “沒有你在,我又怎麽能好好的。”戚婉兒道。


    李胤一把將戚婉兒抱過來,溫柔的撫摸著她的秀發,說道:“婉姐姐,答應我,無論什麽時候,為了我,都要好好的活下去。”


    戚婉兒雙臂也摟得更緊,緊緊的靠在李胤的胸膛,聲音像是夢囈一般:“可是,我也隻想要你好好活下去啊。”


    年年歲歲風霜過,歲歲年年花滿園。


    時光匆匆,已是一年過去。


    自從去年那夜之後,紫發、李胤、戚婉兒三人,都默契的沒有再談論江湖之事和去留的問題了。紫發如同尋常獵人,每幾天便跟著馬家村的獵戶上山打獵,先是由馬興遠帶隊,再後來,紫發開始帶隊訓練年輕的獵人。李胤之前還會參與打獵,可是半年前,不知道是不是內傷未愈的原因,身體開始虛弱。之後的半年,李胤也沒有強撐,他不再進山,而是日日陪伴著戚婉兒。而戚婉兒也如同尋常村婦,每日為李胤洗衣做飯,縫衣納鞋。空閑的時候李胤和戚婉兒二人便會去最俏的山峰看日出日落,去最清的河水裏遊水嬉戲,去山間采野果,在門前種花田,他們做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美好的事情。


    這一日,又是開春的第一場狩獵,仍然是大豐收,仍然是全員平安。隻是這次帶隊的人,換成了紫發。


    慶祝大會上,紫發被村民圍在中間,讓他講述如何帶領獵人,毫發無損的戰勝了眼前的猛虎。紫發身披著虎皮,手舞足蹈,一會兒扮作老虎,一會兒扮作獵人,繪聲繪色的講述當時是如何的激烈和兇險。時而,村民們大聲喝彩,紫發則乘機喝上一大口酒,然後驕傲的揚起他紫色的頭發,臭屁的接受著眾人的讚揚,仿佛他不是打敗了一隻普通的猛虎,而是當上了武林天下第一人。


    李胤和戚婉兒則相擁著坐在篝火前,微笑的感受著這份幸福。


    這一年,紫發已經完全融入到了馬家村獵戶的生活中,他在這一年放開心扉,徹底的做迴了真正的自己,就如同馬興遠說的一樣,他的感情熾烈,個性豪放,完全沒有了之前那個讓人聞風喪膽的寒雨樓殺手的樣子,這倒是令李胤震驚不已。


    李胤的身體則是越來越虛弱,即使全村的虎心熊膽都拿給了李胤,他的身體還是沒有好轉。戚婉兒剛開始還日日的擔驚受怕,後來在李胤的勸說下,也就慢慢的放下心來,以為隻是之前的重傷留下的後遺症,隻要好好的照顧總會痊愈的。


    隻是紫發每次看到李胤,滿是笑容的臉上都會顯出深深的憂慮,隻是,他會很快的掩蓋過去,沒有讓任何人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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