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醜月,己卯日。節卦,宜開業、遷徙、諸事無忌。


    臘月三十,大雪。天降大雪,萬物沉寂。


    今日便是除夕,所有在外的遊子都早已歸家,家家戶戶都期待著團圓夜。然而在這個下著大雪的寒冷冬夜,一輛馬車兀自在這官道上孤獨的前進著。


    前方不遠有一個小山村,名叫馬家村。這個山村的後麵便是十萬大山,馬家村因為處在十萬大山的邊緣,所以村中人多以打獵為生。


    馬車慢慢的駛進了村子,村莊裏四處都掛著喜慶的紅燈籠,家家戶戶的門上也都貼上新的門神和對聯,雖是寒夜,許多人吃過團圓飯後,還是會站在屋外,一邊開心的看著奔跑嬉戲的孩童一邊交談。有人看到了馬車,於是打了一個唿哨,漸漸的,許多的村民來到了路的兩邊,警惕的看著馬車。


    這種山野小村,為了在艱苦的條件下生存,大多都非常團結,也非常排外,馬家村也是如此。因為人數不多,村民對各家各戶的情況都了如指掌,並沒有聽說誰家還有在外的人今夜才迴來。


    馬車沒有在意兩邊的村民,自顧自的向前走著。看著六十來歲的車夫老漢蜷縮在棉衣裏,頭頂的大棉帽子將臉都快要遮完,他正眯著眼睛,像是在打著瞌睡,對於村民的叫喊充耳不聞,也有衝動得村民想要衝上去,不過都被一旁的村民給攔了下來。


    就這樣,馬車在眾人的目光中緩緩來到村長家門口,然後停了下來。


    村長馬興運是一個身高八尺,魁梧雄壯的男人,雖然今年已近六十,但一身的肌肉仍然如老樹盤結,堅硬而又充滿爆炸性的力量。


    馬興遠本來就在屋外陪著自己十一歲的孫子,也早就收到了村民的報信,現在已經將家人叫進了屋,手扶著腰間的刀柄,冷冽的看著馬車。


    車夫老漢終於是感受到了冷冽的目光,有些不舒服的伸展了一下四肢,發出劈啪的響聲,然後睜開了眼,目光中的殺氣如實質般射向馬興遠。


    馬興遠頓時心中一凜,好陰冷好可怕的殺氣,比森林中最毒的毒蛇都還要可怕。他實在想不到,眼前這個不起眼的老漢竟如此可怕,沒有經曆過最慘烈血腥的殺戮,是練不出這樣可怕的殺意來的,馬興遠的手不自覺的已經握緊了刀柄。


    就在這時,一聲輕輕的咳嗽聲從馬車廂裏傳來。然後就聽到一個年輕但低沉的聲音說道:“紫發兄,他可是你未來的師父,你要是失了禮數得罪了人,我可幫不了你。”


    這老漢一聽這話,瞬間收起了殺意,先是不可置信的皺了皺眉,然後用審視的目光不停的掃視著馬興遠,想要看出他有何過人之處,竟可以做自己的師父。


    隻可惜,馬興遠除了壯碩了些,眼神淩厲了些,其他的並沒有什麽特殊,非要說他與普通人有什麽不同,可能就是他能在紫發的殺意下如此冷靜。


    不過馬興遠沒有給易容成車夫老漢的紫發盯著看的機會,他聽到車廂裏的聲音第一時間就反應過來,臉上嚴肅的神情瞬間消散,向著屋裏喊道:“快出來吧,沒事了,是李胤那小子迴來了。”


    首先衝出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馬興遠的孫子馬英傑。


    馬車上,已經恢複本來麵貌的李胤剛剛下車,一個半大小子就撲在他身上,緊抱著他興高采烈的喊道:“胤哥兒,你怎麽現在來了,你怎麽這麽久才迴來。”


    李胤寵溺的摸了摸馬英傑的頭發,眼睛去看向馬興遠,微笑的說道:“馬叔,我迴來了。”


    馬興遠微笑的點頭迴應,然後朗聲對遠處的村民喊道:“大家都放心吧,沒事兒了,是胤小子迴來了。”


    聲音洪亮,幾乎所有人都聽清楚了,然後大家都興高采烈的往家裏跑去。


    馬興遠則走到李胤身邊,想要將他迎進屋裏,不過這時,一個雖然作村婦打扮,但也難掩天生麗質的柔美少女從車廂裏走了出來,正是恢複了容貌的戚婉兒。


    李胤將戚婉兒扶下馬車,然後臉色微紅的向馬興遠介紹道:“馬叔,這就是我經常向您提起的,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戚婉兒。”


    這時,一旁傳來了極其不悅的咳嗽聲。


    李胤這才迴過神來,連忙又指著已經撤去了易容,露出真實麵容的紫發說道:“這是我朋友,紫發。”


    馬興遠完全沒把李胤後麵的話聽進去,隻不住微笑的盯著戚婉兒說道:“好、好,胤小子終於把你找迴來了,是個俊俏的好姑娘。”說著說著,眼睛不自覺的流出淚來。


    戚婉兒向馬興遠施了一禮,臉頰的紅暈已經延伸到了脖子梗。“馬叔好,小胤一路上已經將您的事情都給我說了,這幾年他全仰仗您的照顧了。”


    “說哪裏話,是他救了我們整個村子才是。好了好了,都是自家人,都別說了,再說就生分了,快迴屋裏,外麵冷。”馬興遠的臉都笑成了褶子,將李胤二人引進了屋裏,當然,臨走時還是拉了一把滿臉委屈的紫發。


    當幾人進屋,剛剛落座,還沒說上話,外麵的院子又熱鬧了起來。


    然後,整個馬家村的村民陸陸續續的進了屋來,有的端上了煮的爛爛的牛肉,有的端來燉的香香的雞,有的拿來水果,有的提著花生瓜子,甚至於,有幾個知道李胤帶來了未過門的媳婦兒,幹脆的將家裏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女兒紅,給自家兒子女兒準備的新郎服、紅嫁衣統統都給拿了過來。


    戚婉兒和紫發都有些驚訝的看著這一幕,看著李胤先是不好意思的拒絕,到後來,見無法拒絕,便樂嗬嗬的收下,再到最後,竟然開始樂嗬嗬的和村裏的老婦人請教起結婚的習俗,讓村民再幫忙準備著送些缺了的東西過來。特別是紫發,怎麽也沒辦法將眼前的青年,和印象中那個如同地獄中走出的殺神給聯係起來。


    至於戚婉兒,早已被一群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的小姑娘拉到一旁,要她講講和李胤的愛情故事。


    見此,紫發深深吸了一口氣,心情複雜的走到屋外,他仰頭看著滿天的飄雪,迴憶起自己的過往來。


    能坐上寒雨樓排上號的殺手,隻有一種人。這種人便是寒雨樓從小收養的不超過六歲的孤兒,寒雨樓會對這些孤兒進行最殘酷嚴格的訓練,甚至包括互相廝殺,直到選出最冷酷無情的,那些孤兒早已十不存一。因為這些孤兒被收養的時候都不過六歲,經曆了殘酷的訓練和日夜的洗腦,每個人都對寒雨樓極度忠誠。當這些孤兒到了十五六歲,寒雨樓便會開始派他們出任務,甚至給他們金錢和女人,唯一的要求,便是相互之間不允許產生感情,包括同為寒雨樓的殺手之間。而當寒雨樓發現這些殺手已經不夠忠誠,那麽後果隻有一種,那便是死。


    隻是紫發有些不同,他從來就不夠忠誠。因為,他被收養時,已經快九歲了。隻因為紫發從小擁有一頭異於常人的頭發,從小被同村人當作異類。雖然父母對他都非常疼愛,隻可惜父母也都隻是貧窮百姓,生活過得異常困難,這就導致他身材異常瘦小,快九歲了還像個六七歲的小娃娃。當年寒雨樓為了刺殺某個武林高手,殺死了他們整村的人,當然,也包括紫發的父母以及還沒來得及出世的弟弟或者妹妹。當寒雨樓將所有孩童集中起來,他見寒雨樓的殺手將迴答大於六歲的小孩都拉了出去,再也沒有迴來,於是問到他那兒時,便謊稱自己不到六歲,從而留下了一條性命。隻是,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體會過,作為一個人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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