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送葬隊伍浩浩蕩蕩綿延數裏。


    即便是多數棺槨都由當家的領走,雲家送葬的棺槨仍然還有三十多副。腳夫的吆喝聲,鑼鼓嗩呐聲,親屬的哭聲,場麵喧鬧得有些雜亂。


    在這雜亂的隊伍中,誰也沒有注意到,一個幹瘦的老頭正悄悄的靠近最後一個棺材,然後輕敲三下,等了片刻後又靠近下一個棺材。如此這般,直到這個幹瘦老頭敲到第八個棺材後,棺材裏竟傳出了兩聲輕輕的迴聲,這正是李胤躲藏的那具棺材。幹瘦老頭在聽到迴音後,便停止了手上的動作,跟在棺槨旁邊,隨著送葬隊伍進了山。


    龐大的葬禮繁冗而悲涼,從清晨一直持續到傍晚。當最後一支送葬的隊伍離開之後,一個幹瘦的身影快速閃身來到一個墓地旁邊,正是白天的那個幹瘦老頭,隻見他手持鐵鍬,上下翻飛間不消片刻,便將墓地挖開,露出其中的棺槨。


    幹瘦老頭也不猶豫,用鐵鍬口對準棺蓋的縫隙,用力一撬,將棺蓋撬了開來。


    棺材中躺著一個渾身血跡,麵色慘白的年輕人,正是受傷的李胤。


    李胤已經用衣襟將傷口包紮,傷口已經止住不再流血。但是三天多時間滴水未進,再加上失血過多,他蒼白的麵容有些憔悴。此刻他雙眼緊閉,幾乎沒有唿吸和心跳,但脈息平滑而有力,卻不像是瀕死之人。


    幹瘦老頭檢查過李胤的脈息後,伸手輕撫李胤的玉枕穴,將一絲真氣緩緩度了過去,正是魔教龜息術的解術方法。不過數息李胤的心跳和唿吸逐漸恢複正常,麵色也紅潤起來。


    幹瘦老頭見狀輕輕在李胤耳邊唿喚兩聲,聲音卻是如出穀黃鸝,清脆婉轉,十分的動聽,完全不像是一個幹瘦老頭的聲音。


    李胤聽到唿喚聲,緩緩睜開了眼睛,雖然他的眼前出現的是一張七旬老頭幹癟的臉,但是光聽這個聲音便是知道眼前的老頭又是易容的。


    “你又救了我一次。”李胤道。


    “你知道我是誰?”幹瘦老頭的聲音又變成六七十歲模樣。


    “你應該隱藏好身上的草藥香味。”李胤說道。


    “哼!”聲音再次變迴嬌滴滴少女音,同時,幹瘦老頭一把抹去戴著的人皮麵具,露出了真容,正是韓月兒。


    “你這爛木頭太無趣了!”韓月兒微翹著小嘴,正在為沒有騙到李胤賭氣。


    “你的易容術還是我教給你的。”李胤道。


    “那又怎樣,當年要不是娘嫌棄易容術是江湖雜耍,不允許秋老頭教我,害得我還得偷偷向你學,要是秋老頭直接教我,我的技術會像現在這樣差?”韓月兒氣唿唿的道。


    此時李胤也沒在理會韓月兒,隻自顧自的爬起來,然後稍微檢查了傷勢,便拿起一旁作為祭品的蘋果吃起來。


    “你怎麽能吃祭品呢?這不吉利!”韓月兒趕忙想要阻止李胤,卻被李胤輕鬆的躲過。


    “有婉姐姐的消息嗎?”李胤本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問出這句話。


    韓月兒停止手上的動作,也沒迴答李胤的問題,隻是從懷中拿出一隻燒雞,示意李胤自己帶了吃食。待得李胤將燒雞吃完,韓月兒也將墓地恢複了原樣。


    不顧滿頭大汗和沾滿泥土的雙手,韓月兒叉腰大笑道:“哈哈,那幫子滿口仁義的偽君子們,以後每年清明你們就好好祭拜祭拜關中燒雞鋪的燒雞吧!”說完轉頭看向李胤道:“走吧,找個安全的地方,我詳細給你說。”


    半個時辰後,二人住進一家客棧。


    房間裏,韓月兒將今日在群雄大會上看到的詳細告訴給了李胤,然後說道:“戚婉兒將寒雨樓刺殺的對象說成獵狼,想將正道幫派的目光從你身上轉開,她這樣挺冒險的,隻要黃天霸出麵就很容易露餡。”


    李胤道:“不會,黃天霸不會有活著的機會了。按你的描述,婉姐姐她應該已經被南伽陀控製,也說明黃天霸不是同樣被南伽陀控製就是已經被殺。南伽陀現在放出這樣的消息出來,看來,他是想圖謀整個武林!”


    “五嶽劍派和三十二門門主那些人看不出來?不對,他們應該看得出來,這太明顯了,他們也都不是傻子。但是他們還是同意簽江湖同盟令,因為他們不會冒險,看來是寒雨樓那最後一個刺殺對象的威脅起的作用。”韓月兒說道。


    “嗯,這就是一場明謀,那些所謂名門正派都想要青蓮教和寒雨樓消失,南伽陀想要權力,五嶽劍派和三十二門門主就給他這個權力,一個需要劍,一個想要一麵擋箭牌而已。”李胤道。


    “如果寒雨樓完成刺殺,那威脅解除,南伽陀不就失去擋箭牌的作用了?”韓月兒道。


    “寒雨樓的刺殺是不會結束的,除非南伽陀徹底掌控武林,或者寒雨樓被消滅。”李胤道。


    “你的意思是沒有最後一個刺殺對象,那是南伽陀杜撰出來的?”韓月兒疑惑道。


    “懷疑的種子已經埋下,真相已經不重要了。”李胤道。


    “那現在你想怎麽辦?”韓月兒問道。


    “我隻想救出婉姐姐!”李胤說道。


    “然後呢?那其他人呢?”韓月兒問道。


    “江湖上恩恩怨怨,都與我無關,我現在隻想找到婉姐姐,然後便不再踏入江湖。你母親雖逼迫我與婉姐姐分開,但她畢竟救過我們而且她也已離世,青蓮教與我再無瓜葛。寒雨樓、黃天霸,亦或者五大劍派這些人,都不過是些狗咬狗的瘋子。”李胤有些意興闌珊的說道。


    “你不為父母報仇了?”韓月兒道。


    “哎,報了仇能怎麽樣,不能報仇又能怎樣。殺光寒雨樓的人,我父母也活不過來了,但為了報仇,我連婉姐姐都要失去了。報仇能給我帶來什麽?”李胤越說越是傷心,這個身上挨幾十刀,血都要流光了都不會掉一滴眼淚的人,現在竟像個孩子一樣哭了起來。


    韓月兒想要上前安慰,卻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她一臉哀怨的看著李胤,自己舍命救過他兩次,可是他所有的計劃裏,都沒有自己。


    “娘,你的仇我一定會報的。”韓月兒對著天空說完,又轉向李胤說道:“我會幫你救出戚婉兒,但是有一個條件,幫我找出黃天霸,我要親手宰了他!”


    李胤看著這個臉上還帶著稚氣的少女,看著她更加憔悴的發白的臉,已經這臉上帶著的堅毅決絕,像極了當年的戚婉兒。他不由的點了點頭,說道:“這件事並不衝突,找到婉姐姐我們便可以找到黃天霸的消息。”


    韓月兒應一聲好,便往自己走去,她雖然想到母親的大仇未報很是傷心,但是,剛剛她感覺到李胤對她的態度終於有所改變了,這讓她的心情好了許多。


    韓月兒也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如此在意李胤。她不停的告誡自己,李胤隻是自己的母親的一個弟子而已,自己救他也隻是為了自己報仇能有個幫手。但是,無論她怎樣自我催眠,眼淚總還是在孤獨的夜裏不自覺的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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