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見黎抬頭望去時,隻見從庭院走來幾個人。


    為首的是農竹、劉振聲,二人攙著受傷的霍元甲,後麵跟著武安承、劉呈祥,還有一個女子,身姿婀娜,遍體衣裙火紅。


    蘇見黎扶著顧暘走到門前,跟農竹等人寒暄過,看那女子時,思緒之中微微一晃,但頃刻間便認出,她是林黑兒。


    蘇見黎從徐府逃婚,以及顧暘往天津為義和團做宣傳時,曾借住在她家。


    此時她頭戴珍珠紅冠,臉上脂粉抹得雪白,雖仍舊眉目如畫,額間卻隱隱浮了一層霜塵。


    “黑……黑兒妹妹。”蘇見黎不自禁地叫出聲。


    林黑兒聽得,眼角微微一動,勉強生笑,道:“好久不見,蘇小姐。”


    蘇見黎猛地一愣,卻見林黑兒背後閃出兩個紅衣女子來,各執著個紅燈籠,同時掣劍喝道:“大膽!對大師姐無禮!”


    顧暘見狀,伸手攬住蘇見黎,便要發作,蘇見黎也驚得向後一退。


    林黑兒向旁瞥了一眼,淡淡地道:“我們姐妹敘舊,哪有你們說話的份兒?”


    那兩個女子對視一眼,便收劍退到她身後。


    林黑兒與蘇見黎曾結拜姐妹,林黑兒雖這般說,卻再不叫蘇見黎姐姐,況此刻已成了紅燈照之首黃蓮聖母,二人之間儼然有了隔膜。


    劉呈祥向顧暘抱拳賠禮道:“兄弟糊塗,先前隻當顧大哥做了朝廷鷹犬,若非聖母駕到,農兄開解,怕是鬧出更大事。冒犯了顧大哥,還望恕罪。”


    顧暘道:“你們相救於我,也便不知者不罪了。”


    兩個侍女便扶著林黑兒,往屋中央的椅子上走去,蘇見黎默默閃到一旁。


    林黑兒轉過身來,把雙臂搭在椅旁,緩緩坐下,兩個女子侍立在旁。


    蘇見黎偷眼瞧她時,見她目視遠方,神容尊貴,與當年南運河畔的漁家少女,判若兩人。


    蘇見黎不知道林黑兒在這一年之內遭遇了什麽,也不知她是如何成為了高高在上的黃蓮聖母。


    蘇見黎隻知道,與如今的她,最好裝作不曾相識。


    林黑兒道:“蘇小姐,你也坐。”


    蘇見黎忙道:“不敢。”


    林黑兒道:“你坐下便是。”


    蘇見黎猶豫片刻,扶著顧暘坐到了一旁的床上。


    林黑兒也不看她,轉頭叫霍元甲道:“霍大俠,你過來,教我看下傷勢。”


    那邊農竹等人探視了仲義和薄仁屍首,都覺震駭,教藥童先抬出屋去,農竹和武安承便來床邊相問,蘇見黎把方才之事簡要一敘。


    “薄仁這廝,竟是這般無恥之徒!”武安承頓足罵道,“隻可憐了我那仲義兄弟!”


    農竹歎道:“這薄仁平日裏隻是惜字如金,竟連我們丐幫和藥棧上下都騙過了。”


    顧暘道:“我見他性子陰沉,曾有所疑心,隻恨沒與你們提出。”


    武安承道:“蘇小姐未為他所辱,這便是好。隻是那徐濯埃雖救了小姐,終究與你們有隙,他此番定是與薄仁勾結,不然如何無端來到藥棧?他手下府兵,已被咱們殺盡,想他一人,逃得不遠,不如咱們請示了黃蓮聖母,把他捉迴。”


    林黑兒正把符水敷在霍元甲腰間,為他療傷,聽得武安承此言,便對侍女說道:“你們去城外呂祖堂,召集幾個師妹,點幾匹快馬,務必把那姓徐的捉迴,也顯得我紅燈照聲名。”


    侍女道:“聖母一人在此地,隻怕……”


    林黑兒道:“無妨,阿黎姐姐是自家人。”


    在場眾人聽了都一愣。


    林黑兒也怔了一怔,咬下嘴唇,說道:“更何況劉師弟在此。”揮揮手,兩名侍女便出門去了。


    林黑兒轉頭問霍元甲道:“好些了麽?”


    霍元甲直起身子來,走了幾步,驚道:“傷處清爽,端的是好些了!人言聖母醫術高超,我原不信。這符果真有法力麽?”


    林黑兒笑道:“那是自然,你道為何姑娘們都入咱紅燈照呢?”


    農竹走到跟前,行禮道:“聖母大恩,咱們感激不盡。隻是這仲義兄弟枉遭殺死,且容農某人等好生安葬。”


    林黑兒道:“好。”


    農竹便叫了武安承、劉振聲,一起出門去了。


    顧暘也要跟上,被蘇見黎拉住道:“你呀,還是坐著養養傷罷。”


    蘇見黎看向林黑兒,卻見林黑兒正凝望著門外。


    蘇見黎隻看得到她的側臉,她的睫毛在微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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