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光緒二十五年九月,山東濟南府平原縣杠子李莊,村民李長水為天主教徒李金榜所欺,求助於長清縣義和拳首領朱紅燈,朱紅燈遂率眾大鬧杠子李莊教會。


    李金榜上報官府,縣令蔣楷出兵討伐,被朱紅燈領一千拳民,大敗於平原縣,並正式豎起“天下義和拳興清滅洋”大旗,並高唿口號:“先學義和拳,後學紅燈照;殺了洋鬼子,滅了天主教。”


    山東巡撫毓賢聞報大驚,急令濟南候補知府兼統帶袁世敦,率軍直撲杠子李莊。


    這袁世敦,同時也是當朝重臣、工部侍郎袁世凱之兄。


    好在朱紅燈早有所料,即刻率眾離村,當夜便駐紮於縣外十八裏的森羅殿周圍的叢林之中,準備的時間還算充裕。


    隻是,朱紅燈知道,這次的戰役將不比往常。從前隻是在村口鄉頭,小打小鬧,最多也是與一縣之兵相鬥,接下來卻要麵對浩大精銳的省屬軍馬。


    這晚,昏月曳,愁雲凝。森羅殿西,是緩緩流淌的馬頰河,灰紫色的夜幕瀉在河麵,波紋搖動起一揪揪淺褶。點點火星在半空忽閃而過,沒入黑密的叢林。


    這初秋時節,仍有些許蚊蟲飛擾。朱紅燈令眾拳民在林子裏坐了,可以動彈,但不許說話,違則必斬,自己則帶著幾個首領到了森羅殿後的一層矮簷下,低聲討論起退敵大計。


    朱紅燈道:“近來打教堂、敗官兵,我六弟燈紅,從夏津來找我數次,一意叫我別忘了這姓氏,再借皇裔之名,重打‘反清複明’旗號,你們怎麽說?”


    四師兄王立言道:“六師弟這話可差了。大師兄雖說姓朱,隻是俺想如今這天下,不比三百年前了,那明朝已被老百姓慢慢忘去。洋人和朝廷,方才是大敵,個中尤以洋人為甚。俺們正是學了趙三多那‘助清滅洋’,才能聚起這許多弟兄。若重打了那‘反清複明’旗號,俺怕眾人都要散了。”


    朱紅燈沉吟片刻,點點頭,問本明和尚道:“二師弟,你說說?”


    本明笑道:“要俺說,還是快些商討如何應付官軍為妙。”


    朱紅燈一愣,接著哈哈大笑,震得夜色之間,鳥飛葉響,眾拳民也紛紛迴頭相望。


    朱紅燈忙收了聲,說道:“依你們說,如何克敵?”


    王立言道:“依俺看來,可使一隊弟兄,把官兵誘入這森羅殿中。咱們人多,待他們進得殿去,便可直接圍殺。”


    於清水道:“此計雖妙,隻是不知省裏官兵的武器如何,若是有那厲害槍炮,怕是咱們弟兄的性命也要饒上一些,卻不值當的。”


    幾個首領你一言我一語,隻是說了半天,也沒商討出半條正經對策來,反而圍繞槍炮之事慨歎了一番。


    五師兄李長水道:“這群官兵洋鬼子,就是靠那些槍管子,若是拋了,實打實地和咱們打,哪裏是咱的對手!”


    幾人正說間,忽聽近處一個男聲靜靜地道:“於我看來,便是槍管子,也沒甚麽可怕的啊。”


    五位首領齊齊地把身子一顫,驚轉過頭來,卻見旁邊的黑影之中,不知何時立著一個頭戴草笠的漢子。


    “是誰!”王立言和李長水便把倚在牆邊的大刀拎起來。


    “且慢!”於清水忽然一揮手,接著走到那漢子麵前,低聲笑道,“顧兄弟,是你罷?”


    本明聽了一驚:“是俺師弟麽?”


    那漢子冷冷一笑,摘了草笠,隻見他兩隻眼睛的輪廓便如毛筆頭般勁美,一對眉毛渾似霧嵐裏的青峰那樣挺麗,鼻與唇之間,生著與他不相稱的兩撇濃須,下頜上更是垂著幾綹短髯。


    他站在繚亂的月光裏,霜華把他已帶些淺淺黑黃的臉打成怪異的煞白。


    是顧暘,但好像是不一樣的顧暘。


    其實他本不想第一時間顯露身份,方才有意把聲音壓低,不過還是被於清水瞬間認出了。


    “於大哥,師兄。”顧暘朝二人行了個禮,淡淡地道。


    本明和於清水見他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此,又觀他相貌大異,雖感奇怪,一時也不便多問,忙拉了他來向幾位師兄引見。


    “大師兄,四師兄,五師兄。”顧暘一一見過了。


    朱紅燈笑道:“二師弟,這位便是你的親師弟,人稱‘平洋一劍’的顧暘兄弟麽?”


    本明笑道:“正是他。”


    王立言和李長水聽得,都吃了一驚,道:“原來是他!”忙躬身行禮。顧暘抱了下拳。


    本明道:“師弟,方才聽你說不怕那槍管子,若有退敵之策,何不快快說來?”


    顧暘道:“有是有,隻恐各位行不通。”


    五位首領相顧一愣,齊齊問道:“甚麽計策?”


    顧暘道:“顧某這個大活人,便是那計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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