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皇帝的棉襪子,咱就是說,著實有點鋪張浪費,要是個老汗腳,天天洗不得洗爛了啊  紅牆白雪,琉璃黛瓦在陽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輝。


    澄黃的脊獸百年如一日的守著宮殿之上,守護著紫禁城的莊嚴與榮光。


    漫步在長街之上暢通無阻,路遇宮人皆退避三舍。


    偶有身著藍綠蟒袍的總領太監遇上了,掃一眼她身旁宮女身上的對牌,也趕忙退後三步,單膝跪地打千兒等著她先走。


    “主子,禦花園那些梅花開的稀稀拉拉的,半點都比不上咱們院裏開的呢。”


    “那又如何,我才不喜歡那些小氣吧啦的玩意,養著它們,不過是看在也是條生命的份上。”


    “主子心善,是奴婢們的福分,奴婢等伺候主子必當盡心竭力,死而後已。”


    “別動不動死啊活啊的,先想想怎麽讓我搬進宮裏再說吧,放著這紙醉金迷的紫禁城幹看著,憑什麽不住啊。”


    “奴婢愚笨,請主子恕罪。”


    她失了興致不再說話,一路直奔花房,剛一進門,草木花卉之氣撲麵而來,隻覺滿目生機沁人心脾。


    中央擺著一盆盛放的芍藥,玉手輕撫,那花瓣搖曳仿佛在歡迎她似的。


    一縷微不可察的綠色光華從她指尖流出,經由葉片進入莖蔓,芍藥肉眼可見的鮮活了幾分,先前未開花的骨朵也慢慢敞開了羞澀的身體,展露出姣好的姿態。


    她垂眸斂下眼中的得意之色,對日漸增強的異能很是滿意。


    這是她跟喪屍同歸於盡後,穿越到此方世界的第十七個年頭了。


    從不滿周歲牙牙學語,到今日長成傾國傾城之姿,都離不開自身生生不息的木係異能。


    進可操控植物攻擊,退可利用木係生機之能治療。


    與身體原本的魂魄融合後,因為雙魂過於強盛,自動覺醒了精神係異能。


    這才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以十三歲稚齡執掌慎刑司,成為內務府七司三院裏,獨一份的存在。


    她的人生,原本可以更光明正大,平安順遂。


    可惜先帝命短,沒能多護著她幾年。


    “奴才進忠,給姑娘請安了~”


    一道溫柔的男聲,強行打斷了她的沉思,將她帶迴現實。


    竟是個藍褂小太監,瞧著服製應該是養心殿的執守侍奉太監,頂多是個七品。


    “起來吧。”


    進忠起身,悄咪咪的抬頭想再看一眼,不料正好撞上她審視的雙眸。


    原本準備了一肚子的腹稿,這會兒腦海一片空白,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世間仿佛沒有能準確形容出她容貌的詞來,哪怕是宮裏容貌最盛的嘉貴人見了她,隻怕是會自慚形穢的不敢出門。


    “長得倒是挺清秀,有事嗎?”


    “奴才...奴才是想問,您若是相中這盆花了,奴才願盡犬馬之勞,為您搬到住處去。”


    “那倒不用了,這麽好看的芍藥該放到養心殿,讓皇上欣賞才是,你抱走吧。”


    進忠還想說些什麽,可她的貼身丫鬟凝冬上前一步擋住了進忠的視線,進忠別的能耐沒有,察言觀色的本事,在整個禦前都算得上拔尖,自然明白這是何意。


    “嗻,謝姑娘成全,奴才感激不盡。”


    她並不在意又一個因為自己容貌而沉迷的小太監,隻在乎那盆芍藥是否能進入養心殿,為自己刺探到想要的情報。


    轉身去牡丹閣,挑走了最好的幾盆姚黃牡丹。


    進忠抱著花笑的滿麵春色,正趕巧皇上剛批完折子勞神費力,看見如此生機勃勃的芍藥花頓感身心愉悅,誇了進忠好幾句,還讓他以後專門負責管著書房裏的花草。


    進忠喜不自勝,好話不要錢的往外冒,在皇上心裏留下了個機靈可用的印象。


    退出殿外,還沒等站迴原位呢,就立刻被人拽到無人角落。


    “你幹嘛去了,怎麽這麽久?師傅都問我好幾迴了,是不是又被王欽的人刁難了?”


    進忠頂好的心情,一聽見王欽倆字瞬間變臉,說的話也不似方才謙卑恭敬,極盡刻薄之言。


    “哼~他也就能為難為難咱們,有能耐為難主子去啊。


    我才不跟他一般見識,隨他折騰去,端看他有沒有那個命,享那麽大的福。”


    進忠沒做解釋,故意順著對方的話往下說,至於對方誤會與否就不是他的問題了,反正他確實沒說謊,隻是偷換了概念。


    畢竟在這吃人的紫禁城裏,人心隔肚皮,今天同盟明朝敵,就算是師兄弟也得留一手。


    “瞧你,王欽勢大,師傅叮囑咱們小心謹慎,能避則避也是應該的。


    放心吧,師傅隻是問問,並未怪罪,我給你兜著呢。


    你今晚值大夜,迴頭我下了值,給你取個湯婆子,若是涼了你就自己換熱水,別再凍著了。”


    “師兄你可真貼心,進忠此生能與你做師兄弟,定是上輩子做了天大的好事。”


    “拉倒吧,你上輩子若真是個大善人,這輩子豈會投生個太監。


    咱們呐,命苦著呢~”


    進忠心中暗罵這笨蛋真不會說話,你自認命苦別帶上小爺,小爺將來肯定能飛黃騰達。


    冬日夜風寒涼,養心殿院裏宮燈明亮。


    按規矩,廊下守著四個八品侍監太監,和兩個執守侍,其中就有進忠。


    李玉是從四品監正侍,兼任養心殿宮殿監督副總管。


    雖也要值大夜,卻不用實時守著,躲在溫暖的值班房裏烤火,一旦殿內傳召,立刻會有人通知李玉前去伺候。


    “師傅,抱個湯婆子暖暖胃吧。”


    李玉睡眼稀鬆的,接過進忠給的湯婆子,往自己肚子上一捂,暖意穿透棉袍緩解了些許疲乏。


    “嗯,你有心了。”


    進忠小心翼翼的觀察著李玉的臉色,期期艾艾的說:“是進忠沒能耐,又讓師傅晚上吃那些油膩膩的冷菜,害的師傅胃病犯了。”


    李玉擺擺手毫不在意:“別什麽錯都往自己身上攬,我這是打小兒作下來的老胃病了,一到冬天就這樣,太醫說吃藥是能緩解,但平時要想不犯病隻能靠自己加小心。”


    進忠就勢坐到小劄子上給李玉揉腿:“這可如何是好,要不給您買袋薑鹽呢?您每天睡前拿著捂捂肚子。”


    “太麻煩了,而且那東西味道大,主子不喜歡薑味兒。”


    進忠聽出來了,這是用過又嫌麻煩,可見是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


    薑鹽這東西,宮裏伺候的奴才誰不想要。


    河南進貢來的張良薑,號稱薑中之王,塊大肉厚、皮薄肉嫩、辛辣味濃,藥性最佳。


    禦膳房入冬就開始炒,一斤粗鹽裏,差不多四五塊薑,裝在細白紗布裏頭,一袋就要五百個大錢,能反複熱了用上一冬天。


    若用的仔細些沒什麽損耗,明年拿去禦膳房還能頂兩百個大錢,換新鹽用。


    可饒是如此,能買得起這東西的人仍在少數。


    普通小宮女一個月才九百文的月例,有資曆的也不過一兩二錢,為了買袋鹽就花掉一小半,還如何維持宮裏的生活,更別提攢錢養家了。


    至於那些上三旗的宮女,和各宮管事太監另算,人家不差這幾個散碎銀子,也不需要自己買,總有上趕著孝敬的。


    可宮外一斤鹽,最貴不過五十文,粗鹽隻需三十文,放到這宮裏頭來,就能翻上十倍,真真是沒處說理去。


    “師傅,您不愛用可以送給師娘啊。”


    “胡說什麽!”李玉像一條垂死病中驚坐起的魚,撲騰一下子彈起來,進忠假裝被撞個趔趄倒在地上,以便求饒賣慘。


    李玉四下看了一圈,發現沒人偷聽,這才放下心來,見進忠被自己撞到心裏十分慚愧,伸手去拽他。


    “磕到哪了沒?”


    進忠心說:磕個屁,小爺身手矯健著呢,像你老胳膊老腿呢。


    有賊心沒賊膽的東西,要是換了小爺做你這個位置,早找著對食捂被窩滾大炕了。


    心裏怎麽想的不重要,麵上做出一絲委屈模樣,恭恭敬敬的迴說:“沒,師傅沒碰著奴才。”


    “唉~你嘴上有點把門的,八字沒一撇的事呢,別亂說毀了人家姑娘的清譽。”


    進忠低頭翻了個白眼,但凡把嘴角的笑容壓一壓再說這話呢,是不是能更有說服力一點。


    “嗐~遲早的事兒,師傅您玉樹臨風,學富五車,又溫柔體貼,不喜歡您沒天理啊。”


    李玉不知道想起了什麽,笑的十分燦爛。


    “真的假的?你覺得我跟......”說著突然住口,四下又看了一眼,確認沒人偷聽,才壓低聲音借著問:“你真覺得我跟惢心能成?”


    此刻,進忠心裏的小黑人已經把李玉反反複複紮穿一百遍了,嘴上還能保持微笑,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


    “當然啦,您跟師娘自幼相識,青梅竹馬的感情可不一般。


    端看延禧宮那位就知道,年少慕艾是最真摯不過了。


    更何況惢心姑娘時常為了那位來找您,一來二去可不就熱絡起來,那接下來的事多順理成章呢。”


    “咳~這些話出你口,入我耳,可不許第三個人知道。”


    “師傅放心,奴才嘴嚴著呢。


    您也別怪奴才多嘴,姑娘家矜持著呢,您別一味的等著啊,也得主動些,送點胭脂水粉,發繩頭花銀丁香之類的。


    聽說內務府新到一批江南進貢來的絨花,裏頭有好些小巧的款式適合宮女戴,就是稍微貴了點,要二兩銀子一個。”


    李玉用懷疑的眼神看著他,進忠還以為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了,正打算找補,就聽李玉戲謔的聲音響起。


    “小進忠,你很懂啊~”


    進忠裝傻嘿嘿一笑:“這不是沒吃過豬肉,見過豬跑嘛。”


    “你才是豬呢,滾蛋。”


    “好嘞,那奴才滾去值夜了。”


    李玉伸手拽了他一把:“挺冷的,你別去了,上榻上眯一會兒吧。”


    進忠故意誇張的甩開袖子,矯揉造作的打了個千兒:“謝師傅體恤~”


    李玉笑罵:“你可真是個活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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