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三天前,長寧宮內。


    嫣然公主忽然高燒不退,皇上和皇後焦灼如熱鍋上螞蟻。


    “怎麽就忽然發燒了呢?”


    皇上伸手撫摸了一下嫣然的頭,她的頭顱滾燙,如火盆裏燃燒的紅蘿炭。


    “都是妾身的錯,竟沒能注意到她發燒了,此刻才找了太醫過來。”皇後姓應,她哭起來也很軟玉溫香,不要說此事和她關係不大,就她目前這楚楚可憐的模樣,即便是錯全在她,皇上大概也會一筆勾銷。


    說什麽色衰而愛馳?有那一幹紅粉佳人,胸有鱗甲,即便是徐娘半老,依舊可以在皇宮裏活的風生水起,即便沒有為皇帝生個一男半女依舊聖眷正隆。


    皇後這麽一哭,屋子內幾個皇子也為止動容,今上子息很繁盛,現如今除了三年前因戰敗而被貶謫了的世子爺蕭祁煜,其餘幾個皇子都到了。


    二皇子蕭祁禎老成持重,已問了許多關於公主的病況了,三皇子蕭子焱心腸歹毒,但今日也依舊到了。


    四皇子蕭子淼,他本是膽小如鼠之人,此刻渾身瑟瑟發抖,好像這屋子裏有幽靈一般。


    五皇子蕭子鑫是個出了名冷眼龍,他對一切都漠不關心,之所以到了長寧宮,倒不是過來看那本就沒有見過幾麵的妹妹,而是看大家都來了,他不得不爾。


    蕭祁禎皺眉看了看病榻上奄奄一息的嫣然公主,聲音痛楚極了,“醫官怎麽說呢?父皇母後?”


    應後似不願迴答,神情怏怏,對蕭祁禎揮揮手。


    皇帝的眼風在他們這四個皇子身上兜轉了一圈,啞聲道:“世子呢,他竟如此麻木不仁呢?那臥病在床生死未卜的可是他的妹妹啊,他竟不來看看嗎?”


    “父皇,想是他那翊荷居比較荒僻,隻怕消息沒能傳到呢,兒臣這就跑一趟去。”蕭祁禎這句話分明是在火上澆油。


    自從三年前世子蕭祁煜被廢了位分後,就遷居到了暢春園內的“翊荷居”中,那的確是個蕭條庭院。


    應後咬牙切齒,痛恨道:“都是臣妾不好,沒能教育好他,他現如今和我們是形同陌路了,哎。”


    “這和你又有什麽關係呢?”


    幾個人正在長籲短歎呢,遠處的庭院內,一個太監帶著一個披頭散發落拓不羈之人到了,此人看起來和叫花子差不多,但奇怪的是,盡管已這麽邋裏邋遢了,但卻依舊能給人一種高華的王者之氣。


    “掐指一算,我已一千個日日夜夜沒有到前殿來過了。”說話的正是被廢位的蕭祁煜,他自嘲的苦笑。


    “哎!哎!”走在蕭祁煜前麵的老太監想要說兩句什麽,但卻徒留一聲孱弱的歎息,對於蕭祁煜的遭遇,他也動了惻隱之心。


    但他一不敢表示自己對一個皇子的同情,二不敢表示對帝王的憤慨。


    “福生,連你都覺得當初是父皇錯了嗎?”蕭祁煜竟冷不丁的冒出來了這麽一句,那福生嚇到了,手中寫了“慶升平”的紙燈籠傾斜了一下,火苗子險乎燃燒了側麵。


    “哈哈哈,哈哈哈。”


    蕭祁煜朗聲笑了。


    一會兒後,蕭祁煜來到了長寧宮,他才到,皇上就龍顏震怒,幾乎對他不屑一顧了,“朕沒有見過你這等皇子,你看看他們!雖深更半夜而來,但那一個不是錦袍玉帶紫綬金章,唯獨你,你看看你什麽形容?”


    皇族最注重儀表!而麵前的蕭祁煜簡直是在和他對著幹,他看起來好像剛剛從地獄裏爬出來的魔鬼,臉上帶著宿醉未醒的痕跡。


    “兒臣罪該萬死,當、當、當自罰三杯!”


    蕭祁煜磕磕巴巴的迴話,接著,竟然起身衝著皇帝打了一個響亮的酒嗝。旁邊的幾個皇子麵麵相覷,應後更是捂住了嘴巴,嫌惡的丟了一個白眼。


    “皇兄,不如你到外麵略醒醒酒去。”蕭祁禎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王弟所言甚是。”蕭祁煜巴不得離開似的,皇帝歎口氣:“你要不是朕的孩子,朕早將你殺了!你對得起淑妃嗎?”


    淑妃是蕭祁煜的娘親,當初的淑妃賢良淑德是有口皆碑的,連坊間人說起來淑妃,都欽佩的豎起來大拇指。


    而誰也想不到,那麽一個端嫻的女子竟有這麽一個離經叛道的孩子”蕭祁煜已準備走了,但卻玉山傾倒一般迴身,那警覺而銳利的眼犀利的掃視向了皇帝,竟大喇喇的反問了一句:“吾皇口口聲聲淑妃淑妃,似對兒臣母妃情深幾許,然而吾皇捫心自問,您又對得起淑妃嗎?”


    “逆子!逆子啊!”皇上暴跳如雷,“福生,還不快叉出去!”


    能有嘉定皇帝的今時今日,和淑妃當年的幫襯離不開關係,一個王爺想要做皇帝,期間要經曆多少血雨腥風的戰鬥?要不是當年淑妃幫助她處理朝政等等,嘉定皇帝是不會有哦今日的。


    但後來的淑妃呢?敵不過那“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典故,她竟莫名其妙死在了群臣的口舌之下。


    這麽一來,嘉定皇帝最怕人提起來陳年舊事,蕭祁煜這句話簡直是給嘉定皇帝傷口上撒鹽。


    蕭祁煜退在門口,目光卻盯著屋子裏看,他從屋子一退下,那一份慵懶和閑散頓時蕩然無存,她變得好像鷹隼一般的機敏,雲豹一般的精神。


    嘉定皇帝還在裏頭罵罵咧咧。


    少停,二皇子蕭祁禎出來了,他看了看跪在月光地裏的蕭祁煜,然後湊近,聲音冰冷極了。


    “父皇要我給皇兄您醒醒酒!”


    “求之不得!”蕭祁煜逆來順受,嘴角噙著一抹狐媚的冷笑,她這笑轉瞬即逝,卻可以讓看過那笑的人記憶猶新。


    蕭祁禎打了一個響指,旁邊的宮人顫顫巍巍將一桶冷水送了過來,蕭祁禎揚起手將一桶水兜頭蓋臉就灑在了蕭祁煜的身上。


    “皇兄,滋味如何?”蕭祁禎壓抑不住的笑了。


    蕭祁煜漠然的眼神好像寂滅的花火,但那花火很快在黑瞳內死灰複燃“不過一桶水罷了,舒服極了。”


    明明是蕭祁禎折騰了一把蕭祁煜,但受傷了的卻好像是蕭祁禎自己,而蕭祁煜呢,依舊不鹹不淡的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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