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我親媽,很奇怪,以前是沒有感情的。大概我一直將養母視為親媽,而親媽就是我眼裏的保姆而已。可是當她跟我說了那一番話後,我確實開始反思。我似乎除了叫養母為媽媽外,我的衣食住行都是保姆提供的,我對親媽貌似太殘忍。”


    “也許是養母覺察到我心靈的動搖,於是在一個瓢潑大雨的午後,她把我爸,婢女和我叫到她麵前,她拿出離婚書,要把我爸爸攆出她的世界。至於我和婢女,更是她的眼中釘。她一刻都不想看到我們。”


    “我爸爸雖然出軌保姆,可是真要和養母離婚時,他還是有些舍不得。他跪在地上,哭得聲淚俱下,請求養母原諒她。可是養母很灑脫,她隻要女兒,讓養父帶著我們母女趕緊滾出她的世界。她也不需要我爸支付妹妹的贍養費。”


    “我爸爸萬般無奈,被迫淨身出戶了。可是另立門戶後,我爸我親媽的感情反而不如偷得時候那般美好,他們經常因為窮而吵架,每次我爸爸都埋怨我媽,怪她破壞他的家庭,把他害得一無所有。我媽媽除了哭,還是哭。”


    “而我,人生被迫劃分為兩半。前半部分人生是多麽榮耀,是眾星捧月的門派傳人。後半人生卻淒淒慘慘,被人看不起,過得窮酸不已。這天堂到地獄的落差,讓我的心滋生了不服。我找到養母。告訴她我可以超越其他門派,讓我們菘藍一派獨占鼇頭。”


    “我永遠記得養母的眼神,她說我這個冒牌貨當了這麽久的菘藍,就該知足了。不該肖想其他的。”


    老夫人說到這裏,她淒婉的望著菘藍,“從那一刻起,我就恨上你媽了。我總覺得,是她搶走了屬於我的一切。是她摧毀了我的所有努力。我甚至謀生了一個毒計,如果我鏟除了你媽,養母會不會就會屈尊降貴的來邀請我迴去?”


    “可是養母將妹妹保護的太好了,我完全打探不到妹妹的消息。後來,我嫁給了霍爺,在他的幫助下,我查到了菘藍的下落。可十分奇怪,你媽不是菘藍,你這個黃毛丫頭卻成為了菘藍……”


    故事講到這裏,菘藍便將它和後續發生的那些事聯絡起來。一個完整的故事就呈現在眼前。


    “所以你千方百計想要殺掉我。這樣你就能得到你養母的認可。是不是?”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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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菘藍同情的望著她:“你已經是期頤老人,你有沒有想過,你的養母早就去世了。你做再多,也得不到她的認可,一切都是徒勞。”


    老夫人眼底水光泛起:“我在用一輩子,去向養母證明我的能力,企圖讓她收迴她的決定。企圖讓她認可我。是我的執念害了我自己。”


    菘藍道:“我媽未必得到姥姥的真傳,我也沒有得到姥姥的真傳。我想,你如今曆盡千帆,應該明白,你想做菘藍也好,想做霍夫人也好,都不如做你自己。”


    老夫人潸然淚下:“如果我能早點領悟到這個真諦,該多好。”


    菘藍沉重的感歎道:“其實現在也不晚。總比一生糊塗好。”


    老夫人定定的望著菘藍,忽然她就好像大徹大悟了般,她露出釋懷的笑容,真誠的給菘藍道歉:“我想,我應該跟你說聲對不起,我這輩子,唯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了。菘藍,你是這場家庭恩怨的犧牲品。”


    菘藍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宿命,大概,這就是我的宿命吧。”


    老夫人忽然緊緊的握著菘藍的手,激動道:“菘藍,你不會原諒我的,對不對?”


    菘藍滿眼淚花,搖頭道:“其實我不知道我該不該原諒你。你帶給我的痛太深刻了。”


    “原諒我,菘藍,就看在我也是可憐人的份上。”


    菘藍望著滿頭白發,一臉淒婉的老夫人,她眼裏本能的流露出一絲憐憫和同情。


    “老夫人——我——”菘藍不是聖人,老夫人錯就錯了,她沒法認同老夫人對她的手段。


    “菘藍,能叫我一聲姨嗎?”老夫人難過道,“其實細細想來,在這個世上,養母欺騙了我,她教我醫術,不是因為愛我,隻是需要我這個傳承的工具。一旦有了更好的選擇,我就成為了她的棄子。霍爺欺騙了我,我的孩子都不是我的,是他的。而你菘藍,你是我同父異母的孩子,是我真正的侄女。”


    菘藍難以叫出聲,她問她:“你恨我姥姥嗎?”


    她希望老夫人明白,恨一個人也是很長情的,哪能無緣無故就消失。


    可是老夫人卻悵然若失的告訴她:“我恨過,可我現在不恨了。希望我也體會到被老公背叛的痛苦了。你知道嗎,有一刹那,我真的很想不管不顧的毀了他。可我的理智最終控製了我。這一生,我可以是活在嫉妒裏的菘藍,可以是為非作歹的霍老夫人,可我必須是善良有大愛的自己。做一個濟世為懷的醫者,才是我一生的夙願。”


    菘藍驚了驚,一個殺人女魔頭竟有這麽樸實的願望?


    她怔愣在原地。


    老夫人見她始終不肯叫她一聲姨,她苦澀的笑了笑。最後從懷裏掏出一張人皮文,將她遞給菘藍:“這就是菘藍門派的核心醫術。菘藍,你天賦過人,一定能成為姥姥期待的那樣的人。”


    菘藍接過這沉甸甸的傳承,流下苦澀的淚。


    “這是我養父的……”她說不下去了,“你怎麽忍心傷害他?”


    老夫人道:“原諒我,為醫成魔。為爭寵而成魔。”


    菘藍抽泣的哭起來:“你手上沾著鮮血啊,你讓我怎麽原諒你?”


    老夫人臉色寧靜,她嘴唇動了動,似乎要說什麽,可是最後什麽都沒有說。隻是閉上眼,說了句:“菘藍,我累了。”


    菘藍站起來:“你休息吧。”


    她轉身離開時,老夫人忽然又說了句:“菘藍,別信世間任何人。”


    菘藍迴頭,道:“你遇人不淑,不代表我也遇人不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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