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堂。


    姬玉軒拿著糖葫蘆,邊走邊吃,待到了散學接到兒子時,手裏就剩下了一根竹簽子。


    熙熙站在他腿邊,仰著頭,繃著臉看他。


    “爹爹怎麽了?”


    “咳……”姬玉軒輕咳一聲,略帶心虛的將竹簽藏在身後,“沒怎麽,什麽都沒發生。”


    熙熙朝他伸手:“爹爹抱。”


    姬玉軒撐著慘拒絕:“多大個人了還要我抱,今兒不抱了,我牽著你走。”


    小家夥倒也沒拒絕,任由他牽著。


    姬玉軒帶著他往竹樓走,心道這孩子真是貼心,不愧是他的魚苗苗。


    走在路上,姬玉軒趁著孩子不注意,將竹簽子丟了去,可剛剛扔出了手,孩子便又喚他:“爹爹。”


    聲音軟軟的,臉蛋兒嫩嫩的,眼神乖乖的。


    可姬玉軒卻是一個激靈。


    他掩唇輕咳,悄莫的檢查自己嘴唇周圍是不是留渣了。


    “爹爹!”


    沒有。


    姬玉軒確定了沒有,腰杆兒也挺直了。


    一手舉著傘,一手負在身後,身姿卓越的問道:“怎麽了,熙熙。”


    小家夥噘著嘴睨看他,神情滿是幽怨。


    “嗯?”姬玉軒不解。


    他先是看了看周圍,他們出了學堂有一會兒了,此處正是天橋,橋邊兩側皆是架著棚子吆喝的商販,他不過是背著熙熙吃了串兒糖葫蘆,這孩子也不必這麽動氣吧?


    ……大,大不了,他再給他買一串。


    “爹爹?”小家夥不知道姬玉軒在四處瞅著什麽,隻見著他一直不管自己,便隻好自己伸出手,去抓爹爹的衣擺。


    “爹爹,你抱著我,你不抱我也不給我打傘,我都淋了好久的雨了!”


    小家夥這麽一說,姬玉軒才反應過來,趕忙將孩子摟在懷裏,把傘都往他那裏傾。


    “哎呀呀,是爹爹疏忽了,光顧著自己了,沒成想這傘沒打在你身上……”


    姬玉軒把孩子抱在懷裏,方一抱著他自己都是一個激靈。


    幸而這雨隻是毛毛雨,熙熙也穿的厚,淋了這麽久,也隻外麵的一層濕了。


    熙熙手臂環著他脖頸,噘著嘴不說話。


    姬玉軒朝他賠笑,一邊道歉一邊去找賣糖葫蘆的攤子:“爹爹錯了,爹爹給你買糖葫蘆吃。”


    糖葫蘆買來了,也塞到了熙熙的手裏,小娃娃卻是一直看著他,不見笑意。


    姬玉軒側過頭看他:“怎的了?還生爹爹氣呢?”


    熙熙搖頭,一雙大眼睛軟和似水。


    他一手拿著糖葫蘆,一手用袖子給爹爹擦臉。


    姬玉軒一愣,他張了張嘴,還沒等他說上些什麽,小家夥便道:“爹爹,你眼睛都紅了,自己一點都不知道。”


    他幫著爹爹拭去殘留的淚水,還不忘親親他。


    “爹爹,舅舅說,你什麽時候傷心了,就讓我親親你。”


    小家夥說完,便窩在姬玉軒的懷裏,不動了。


    姬玉軒怔愣著,垂眸看著懷裏的團子,半晌沒能走上一步。


    “……”


    “熙熙。”他啞著嗓子喚他。


    小家夥抬起頭來,麵上紅彤彤的。


    姬玉軒貼了貼他的小臉,在心裏默道——


    對不起。


    *


    竹樓。


    進了房門,姬玉軒才將孩子放下來,讓書童跟著他一起,去書房溫習課業去了。


    他自己卻是去了涼亭,找藥王小坐。


    “師父。”


    挑開垂簾,藥王正在裏麵打盹,跟前擱著幾壇子的酒,也不知是飲了多少。


    “嗯……”藥王聽到動靜,哼唧一聲,動了動,醒了過來。


    看到姬玉軒,他伸著懶腰打哈欠:“什麽時候迴來的?”


    姬玉軒邁下台階,走到藥王身邊坐下:“剛迴來。”


    藥王睡得愜意,一邊活動筋骨,一邊小聲嘟囔:“你爺倆一個要去學堂,一個成天不著家,把我老頭子一人扔在這竹樓裏,我日日百無聊賴,隻得睡覺打發時間。”


    他說著,朝著姬玉軒看去,問道:“怎的了?想起我老頭子來了。”


    姬玉軒笑道:“師父這話說的,當時是顯得徒兒不孝。”


    “可不就是不孝。”


    姬玉軒:“……”


    藥王歎了口氣:“你啊,什麽事都憋在心裏不說,專讓人擔心,可不就是不孝順?”


    姬玉軒一噎,忍不住道:“我日日跟您待在一起,能有什麽事兒瞞著您?”


    “哼!”藥王冷哼一聲,現下是他身子骨硬朗,用不著拄個拐棍,若他真有拐棍在身旁,早便朝著這不孝徒弟的身上打去了。


    “我且問你,可是又見著那人了?”


    姬玉軒薄唇輕抿,斂下了目光。


    藥王繼續道:“就你,一旦是碰上他,整個人都開始不正常了,你以為我看不出來!”


    “別說是我,就連熙熙都跟我說,說你這些天鬱鬱寡歡,雖說是笑著,可那心裏卻是苦的。”


    “你二人糾糾纏纏了這麽久,今日為師就問你,你究竟是想作何處理?”


    藥王說一句,姬玉軒那目光便撇開三分,心裏是虛的,眼裏也是虛的。


    他不敢跟自己師父對視。


    倒不是怕聽到師父責問,而是怕師父看到他眼裏的百般情緒,他現在是一邊想將那人處置而後快,一邊又抵不住的心軟,怕今日的決斷,來日的自己會後悔。


    “阿軒……”


    藥王見他如此,忍不住的搖頭,歎聲道:“你兒時便跟著我,這麽多年來,你這性子是一點都沒變。”


    有聰慧,有果決,但卻是太過在乎那些個情誼。


    他跟姬子瑜不一樣,那人表麵上重情重義,卻是個再心冷不過的,他這徒弟卻恰恰相反。


    “阿軒,有些人可留情,有些人不可留情。數年前頤華門兵變,那時你早被姬子瑜寒了心,卻還是要闖一闖,去救他於危難。”


    “你將你兄長救了下來,也等來了他變迴你記憶中的模樣,那是因為,你同他本就血脈相連,你二人本就是這世上最親近的人。”


    “可這次你卻是要想清楚,你跟謝晏辭……你有任何的想法為師都不會攔著,隻是你自己要對此擔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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