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前的山白郡。


    姬玉軒躺在馬車的軟榻上,睜著眼睛,想了許久許久。


    眼下他雖是臨昭的九王爺,但卻手無縛雞之力,站都站不起來,根本威脅不到謝晏辭半分。


    而謝晏辭總歸是不愛他的,沒有容和的加持,沒有那份特別的偏寵,他什麽都不是。


    如此,他又能有什麽資本去要求謝晏辭,讓他將西楚皇室獨有的赤葉藤,交給他呢?


    姬玉軒一直盯著馬車上的吊頂,看著上麵精致繁瑣的花紋,直到謝晏辭醒來,開口喚了他一聲。


    “阿軒……”


    惺忪喑啞的聲音將他思緒拉迴,姬玉軒轉過頭去,對上了謝晏辭的雙眼。


    看著這人眸底的深情,以及那映在他眼中的倒影,姬玉軒一瞬間峰迴路轉,想到了自己身上還有的籌碼。


    容和早已故去,同他最為肖似的一副皮囊長在了自己的身上,這是謝晏辭最喜歡他的地方,也是將他擄來的緣由所在。


    有這張臉在,謝晏辭就還會對他柔情似水,憐憫三分。


    “謝晏辭……”


    看了半晌,姬玉軒薄唇輕勾,抓著謝晏辭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口上。


    而後萬分認真的道:“我拿身體跟你換,可以嗎?”


    聲音很輕,但落在謝晏辭的耳朵裏,每一個字都有千斤重,悶頭砸在他腦門上,隻讓他宕機在原地,不知作何思考。


    “你說……什麽?”


    是他聽錯了對吧,此等自輕自賤之言怎會出自臨昭九王爺之口?那可是個金尊玉貴,名譽四海的人兒啊,多少人仰慕他,多少人愛戴他,怎麽可能說得出這種話?


    謝晏辭不敢相信,可姬玉軒又給他重複了遍,生怕他聽不清,認不清現實。


    “太子殿下把我擄來,為的不就是我這副身體?我拿它跟你換,你把赤葉藤給我,可以嗎?”


    言下之意便是:我拿身體做商品,你拿藥材做嫖資,隻要你願意,我就陪你完成這筆買賣。


    砰的一聲,謝晏辭一拳打在了馬車內的茶幾上。


    姬玉軒縮了縮身子,看著那零散的茶幾木料,識趣的沒往前湊。


    謝晏辭陡然坐起了身,氣的額間青筋直跳,恨不得將整個馬車都拆了去。


    可是他不能,他若是拆了,姬玉軒晚上就沒處睡覺了。


    謝晏辭攥緊了拳頭,忍了又忍,忍了又忍,最後無可奈何的去抓自己的頭發,坐在那裏,失聲痛哭。


    那是九王爺啊,最是飽讀詩書光風霽月的九王爺,竟同那市井街儈般,說出以自己的身體為交易的話。


    清貴之人怎可染了風塵?姬玉軒又怎能如此自相折辱?


    “阿軒。”


    謝晏辭悲戚一聲,蹲坐在那一角,離姬玉軒遠遠的,甚至連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此番話語以後切勿再說,我不需要你做什麽,那赤葉藤你這般需要,我給了便是……”


    *


    東宮之內,燭火映照著二人,謝晏辭話語落地片刻後,姬玉軒才有了動靜。


    他一手捏著重新裹好的褻衣,一邊想著往後的赤葉藤,該如何同謝晏辭索要。


    這人總不會一直給他的,天底下沒這麽好的事兒,他不會奢望。


    但他實在是想不通,謝晏辭為什麽不碰他?


    不碰他為何那天晚上偷偷解開他的衣衫?不碰他為何還要費盡心力的將他帶迴來?


    姬玉軒想了想,開口問他:“太子殿下可是嫌棄了?”


    若是如此便說的過去了,原先的他雖然也是病弱,但總歸沒現在這麽瘦,倒了謝晏辭的胃口也實屬正常。


    謝晏辭難以置信的瞪大雙眼,心窩裏細細密密的疼,雙手都在微不可見的發抖。


    “我怎會嫌棄你呢?”


    他看著姬玉軒,心口酸楚的厲害。


    這人說話的口吻是那麽的平和,看他的眼神是那麽的淡然無波,沒有一點的恨意,不見絲毫的殺心。


    不該的,不該這樣的……


    是他欺辱他,讓他不得不拚死遁逃,他該恨他,而不是覺得自己不好,是他嫌棄了他。


    “本是我對不住你,得到了卻不加珍惜,才讓你成了現在這般模樣,你別說這樣自輕的話,你恨我,你恨我好不好?”


    謝晏辭抓著他,眼底是壓抑不住的悔恨愧疚,紅著眼眶,像極了牢籠裏困頓的囚獸。


    “都是因為我你才變成了現在這樣,我寧願你拿刀架在我脖子上,也好過說出這般話來。”


    “你是臨昭的九王爺,你是那般的好,沒人會嫌棄你,你別這麽想,一切都怪我,一切都是因為我。”


    “以後別再說這樣的話了,算我求你……”


    姬玉軒靠在憑幾上,不懂為何他的一句話讓謝晏辭成了這般模樣,竟顛三倒四的說起了糊塗話,還求他去恨他。


    他當然恨他,可眼下魚苗苗的性命還在他手中,他自是要委曲求全,先將赤葉藤都套出來了再說。


    “太子殿下……”


    姬玉軒往後縮著自己的手,謝晏辭力道太大了,將他抓疼了。


    “你鬆開我,你別這樣。”


    謝晏辭沉溺在自己的思緒裏,作何都不願撒手,隻在心裏悔恨自己,怎麽能這般混賬,把姬玉軒給傷成了這般模樣?


    姬玉軒這麽尊貴一個人,現在竟能說出這種話來,他簡直是,簡直是……


    太不是人了!


    他都做了什麽啊?!


    “阿軒,是我對不住你,阿軒……”


    謝晏辭俯下身,額頭抵在姬玉軒的手上,哭的不能自已。


    姬玉軒:“……”


    他看著跟前這八尺男兒,哭的稀裏嘩啦的不成樣子,眼底沒有一點的憐憫,隻覺得無話可說。


    他歎了口氣,直接放棄掙紮。


    謝晏辭的手勁兒太大了,他掙脫不了,索性由他去了。


    現在他倒是想看看,這人究竟能哭到幾何,還能說出什麽不著調的話來。


    ……


    姬玉軒垂眸看著他,這人哭了片刻,哭夠了才抬起頭來。


    姬玉軒剛想說上些什麽,便見著謝晏辭又轉過頭去,兀自將麵頰擦幹淨了才又轉過來。


    “殿……”


    還沒等他說完,謝晏辭又掃到了他手上的淚痕,不知從何處找了個帕子來,又給他擦了擦。


    姬玉軒:“……”


    ——


    謝:阿軒……


    姬: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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