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過了那小橋溪水,竹林裏一片靜謐,再不似方才的機關重重。


    雪霽沉風幾人麵麵相覷,一時都提著心,難以置信此處竟一個陷阱都沒有。


    太反常了。


    可直到走到這藥王穀的大門前,確實沒再遇到任何的明槍暗箭。


    沉風看了看這緊閉的大門,還是不放心的問了句:“主子,要不要爬牆?”


    謝晏辭擰著眉,思索片刻,最後還是擺了擺手。


    “就從這裏進。”


    這竹林他闖了兩次,個中機關術的精妙他是切實體會過的,今日再來,總有種放水了的感覺。


    藥王穀的大門是合著的,但卻沒有上鎖,沒有任何的關竅,隻是一扇普通的木門,輕輕一推,便能看到內裏的情狀。


    院牆很高,高到一般人根本翻不過去。


    內裏的房屋卻很低,都隻是單單的一層,整齊的坐落在一片又一片的藥田之中。


    這穀內,是安靜的,是祥和的,適合隱世,但不適合權貴。


    謝晏辭踏進此地的第一瞬便感知到了,他並不適合這裏,他與這裏格格不入。


    但是他的燁兒還在這兒,他得來。


    小徑蜿蜒平坦,置身其中,能聞到一陣陣的草木香氣。


    這裏的藥材長得極好,想來這裏的主人很是寶貝他們,打理的很是細致,照顧的很是周到。


    走過最後一段紅磚碎石路,再抬眼,能看到那屋子簷廊上的花紋,柱子上的飛鳥,正門口的垂帶踏跺,以及,端坐在那梨花木欄後的,如鬆如月的身影。


    再見那久違了的麵容,謝晏辭心下一悸,渾身力氣盡失,手中軟劍掉落在地。


    “雲燁……”


    他嘴唇顫抖著,張口輕喃。


    一時間天地隻餘那一人,那個他心心念念,無數次禱告想要再見一麵的人。


    謝晏辭笑了起來,眸光深邃,歡喜難掩。


    神明聽到了他的懇求,月老給了他機會再續前緣。


    他邁著步子,朝坐著的那人走去,腳下越來越快,心跳聲越來越重。


    燁兒……


    姬玉軒坐在那簷廊下,任由清風拂起額前的青絲,他隻看著朝他而來的那人,麵色寡淡,眸色冰冷。


    若教眼底無離恨,不信人間有白頭。


    姬玉軒說不出心裏的個中滋味,隻是再看到這張臉,喉頭難抑酸苦,心裏滿是悲楚。


    他痛恨這段因果,恨自己識人不清,錯付真情。


    他也恨這人涼薄,怎能將他如物件一般,閑來逗弄,忙時丟棄。


    更可悲的是,他們之間的情分,到頭來全是假的,他捧著的一顆真心,費力嗬護的一段真情,其實都隻是小醜做戲,難堪的緊。


    “咳咳。”


    涼風吹過,姬玉軒掩唇輕咳,可這一咳不知怎的,竟怎麽著都停不下來了。


    謝晏辭心下一緊,趕緊站在那風口,替他擋著。


    抬手去撫他的脊背,想幫他順氣,可指尖還沒碰到衣衫,手下這人立馬應激般的躲到了一邊,厲聲道:“別碰我!”


    姬玉軒眼底的厭惡不加掩飾,就這麽赤裸裸的展露著,深深的刺痛著謝晏辭的雙眼。


    “燁兒……”


    謝晏辭的手頓在半空,微不可見的顫抖著。


    方才姬玉軒那下意識的反應,於他來說,無疑就是盆兜頭而過的冷水,將他澆了個透心涼。


    “你……”


    謝晏辭嘴角輕顫,滿腹的話語都被那眼神噎了迴去。


    他其實很想問一問,這麽些年,他過的好不好?


    身子可還同從前那般羸弱,與這藥王穀中,有沒有好上一些?


    可臨到跟前了,看著他那比之在西楚還要清瘦的身形,便什麽都問不出口了。


    不好,雲燁在這裏過的不好。


    這麽瘦,這麽蒼白,怎麽會好呢?


    謝晏辭控製不住的抬起右手,想去摸一摸他的臉頰。


    姬玉軒一同方才那般給躲了去,並且冷聲道:“太子殿下。”


    謝晏辭垂著眸,瞳仁墨色沉沉,清晰的倒映著姬玉軒的影子。


    “燁兒想說什麽?”


    姬玉軒扯了扯嘴角,眸光犀利的看著他道:“太子殿下,本王自有名諱在,可不是你的什麽燁兒。”


    “再者,這裏是臨昭,你一西楚太子現身於此,未免也太不合適了吧?”


    說著,他靠在椅背上,瞥了眼跟前養的極好的藥田,話鋒一轉,故意道:“難不成還是看不慣我這點喜好,特地親自趕來,平我藥田的?”


    謝晏辭喉頭一梗,咬緊了牙關。


    原先他竟不知,雲燁竟有如此本事,字字珠璣,這般不叫人好過。


    “不是的!”


    他蹲下身去,讓自己同姬玉軒平視,眉頭緊蹙,一雙桃花眼隱忍又可憐。


    “主……”雪霽見此,立馬上前要攔,那郎中可是說了,要主子於榻上靜養的,現在傷都沒能好全,不僅親自闖了這藥王穀,竟還要俯身蹲下。


    那傷口這麽深,這幾日好不容易結了痂有了好轉,怎能再崩裂了去?


    沉風卻及時拉了她一把,搖搖頭,示意她什麽都不要說。


    主子同這九王爺之間的因果,非三言兩語能夠說清,康寧帝都插手不了的事,他們這些做侍衛的,又怎能摻進去攪合?


    謝晏辭抬手扶上姬玉軒的膝蓋,好在這次後者沒有躲開。


    他道:“燁兒何必這般譏諷,你獨坐在這藥王穀中,便是算準了我要來,特地等著我的。”


    “既如此,你便對我說話好聽些,這樣你想要的東西,我才會甘願奉上。”


    姬玉軒睨了眼自己膝蓋上的那隻手,聽他說罷,終於是笑了起來,好整以暇的坐在那裏。


    “太子既已猜到了本王目的,那咱們便敞開了說。本王要你西楚的赤葉藤,現在就要!如若你能給,咱們便坐下來,好好談判。”


    他看著謝晏辭,對著他做了個“請”的姿勢,示意他進到屋內。


    內裏宣紙筆墨皆已準備妥當,隻要他們談成,立馬便能簽字畫押。


    “如何?”姬玉軒問道。


    謝晏辭看著桌案上的物什,萬分細心的注意到,那硯台裏的墨水,竟都是新磨好的。


    他苦笑起來,有些難以置信。


    “燁兒,那赤葉藤你要用來治病,我怎會有不給的道理,就算沒有這些白紙黑字的楔書,隻要你開口,我也自會給你拿來。”


    何故如現下這般,整的如此繁瑣,就像是商品交易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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