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瑪瑙串依舊鮮豔欲滴,金色的小鈴鐺卻不複往日聲響。


    謝晏辭抱起雲燁,帶他越過了囚他多時的門檻,神色平靜死寂。


    雲燁身上的白裳早已沒了原先的模樣,謝晏辭解下狐裘,覆在他的身上,堪堪蔽體。


    小腿腳趾裸露在外,血稠沾染著泥土蜿蜒而下,浸入那鈴鐺之中。


    謝晏辭走的每一步它都在搖晃,但卻悶在血漿裏,發不出一聲脆響。


    夾道的宮人碰上他們,逐一列向一旁,紛紛對謝晏辭請安。


    沉風往他這裏走,隔了老遠便聞到了血腥氣,待看到謝晏辭懷中的人兒時,心下了然。


    “主上……”


    謝晏辭像是沒看到他,隻一味的沿著連廊往平溪宮走。


    沉風讓了道,跟在他身後。


    寶源佇立在平溪宮門口,看到謝晏辭親自將人抱了出來,趕緊迎了上去:“殿下要將雲公子帶迴來了?”


    謝晏辭一語不發,抬腳入了平溪宮。


    寶源甚是不解的看向沉風。


    後者對他搖了搖頭。


    兩人不敢靠的太近,隻透過屏風隱約去看。


    謝晏辭將人放在了榻上,扯去狐裘,看了雲燁良久。


    原先平溪宮沒有地暖,這幾日雲燁不在,他便差人翻整了一番,想著到時候人迴來了,不用燒這麽多炭也凍不著了。


    地上的磚石是翻了新的,床榻也換了一個,案幾上的官窯花觚依舊豔麗,朝著床頭綻放。


    謝晏辭就坐在那裏,沉默的好似塊兒石雕,許久許久才動了起來。


    他一邊小聲說著什麽,一邊抬手撥開雲燁臉上的發絲,還命人送熱水來。


    水送來了,謝晏辭拿著帕子給雲燁擦拭,臉頰,脖頸,鎖骨,胸膛……


    沒一會兒水就變得血紅,不能用了。


    謝晏辭看了看手裏的帕子,陡然將其扔進了盆中,吩咐道:“來人,再送些水來,雲公子要沐浴。”


    沉風聽罷趕忙開口:“殿下,先讓司公子來看看吧?”


    出了這麽多血為何不先行救治?身上若有傷口,沾了水可是要潰爛的。


    謝晏辭愣了愣,應道:“也好……”


    司淮被人帶來了,一路上都在心神不寧。


    每次他去,王爺都是一隻腳踏進了鬼門關,現下他被關在太醫署多日,突然被放出來,肯定是出事了。


    八成還是九王爺。


    司淮拎著藥箱,入了內室,待看清榻上情狀,耳間一陣轟鳴,什麽都聽不清了。


    啪嗒一聲。


    手上一軟,藥箱摔在了地上。


    他快步走前去,手指搭在了雲燁脈上。


    又探他鼻息,摸他頸間動脈。


    唿吸逐漸的急促。


    “……心跳呢?”他顫著聲音問謝晏辭。


    後者隻垂眸,靜靜的看著榻上人。


    司淮拽著他的衣袖晃他,不停的問:“怎麽迴事啊?人呢?人呢?!!”


    “謝晏辭!”


    司淮扯破了嗓子質問:“你怎麽能這麽對他?你怎麽敢的!”


    他是九王爺啊,這麽金貴的一個人,怎麽會這麽草草的沒了生命呢?


    “為什麽啊?”司淮哭的像是個淚人,一動不動的盯著謝晏辭看。


    “他對你不好嗎?他做錯了什麽讓你這麽對他?”


    謝晏辭一句也不迴應,神色淡漠,不見任何的悲痛。


    他撇開司淮,沉著聲問:“能拔掉嗎?”


    他說的是簪子。


    一瞬間,司淮渾身的血涼了個徹底,難以置信謝晏辭究竟是怎麽做到的。


    怎麽能做到這麽冷心冷肺?他與九王爺相處這麽久,竟一點情誼都沒有。


    九王爺都已經斷了氣息,身子都涼透了,他竟沒有絲毫的動容。


    哪怕是一滴眼淚,他都沒有掉。


    簪子取了之後,謝晏辭便不再讓他碰,拿了傷藥親自幫雲燁處理。


    司淮就站在一旁,無聲的看著。


    蘇十安得了消息趕來,到了卻也跟沉風一樣,在屏風處止住了腳步。


    他們就這麽靜靜的看著,看著謝晏辭動手上藥,幫雲燁擦去血汙。


    謝晏辭動作太過平和,看雲燁的神情也平淡無波,就像是……在看沒事人一樣。


    蘇十安心下複雜的厲害。


    這西楚太子,當真是無情的很。


    藥上的很慢很慢,胸口的血已經固在了一起,謝晏辭像是沒看見一般,隻一味的往上撒藥。


    胸口完了還有耳後,左耳後麵的那道疤痕,是他親手扯出來的。


    謝晏辭無動於衷。


    還有指尖的皮肉,上麵混著一根根木刺,謝晏辭挑了燈,一個一個的給挑了出來。


    “手指頭上怎麽都是傷?都沒讓你幹重活,怎麽給搞成了這樣?”


    語氣溫柔仿佛迴到了從前,像極了臨睡前在同雲燁故作調笑。


    幾個下屬心裏越來越沉,直到謝晏辭處理好一切,吹了燭火,要抱著雲燁一同入睡。


    “主上!”


    “殿下!”


    沉風與寶源同時喊道。


    謝晏辭像是沒聽見,隻將人摟在懷中,還低頭在人額上親了一口。


    “太子殿下,人都死了,你做這些還有意義嗎?”司淮雙手攥緊,紅著眼眶道。


    謝晏辭臉色驟然冷了下來,眼神狠厲的看他。


    “誰死了?”


    司淮毫不留情的戳穿他:“怎麽?人都死了你裝什麽深情,他活著的時候你百般虐待,現在人沒了,太子殿下又想當情聖了?”


    謝晏辭像是沒聽懂他的話,又重複的問了一遍:“誰死了?”


    司淮剛想說什麽便被蘇十安拉走了,寶源見狀不對,試探性的問了句:“殿下,雲公子他……”


    謝晏辭看他一眼,讓他噤聲,趕緊拍了拍懷裏這人,輕聲迴道:“燁兒睡著了,你們小聲些。”


    寶源心裏咯噔一聲。


    想再說些什麽,謝晏辭卻已經放下了床幔,拉過被子蓋住了彼此。


    寶源看向沉風,後者臉色同樣凝重。


    兩人從平溪宮退出來,蘇十安也已經帶著司淮迴來了。


    不知道蘇十安說了什麽,司淮現下情緒好了許多,不再跟方才那般,恨不得撕了謝晏辭才好。


    寶源問道:“現下可如何是好?”


    太子殿下自欺欺人,非要騙自己雲公子隻是睡著了,還摟著屍身一同入眠。


    死者為大,太子殿下就算是再不願接受,也總不能讓人死了也不得安生吧?


    沉風思考良久,說道:“備水晶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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