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溪宮一晚燈火通明,幾個太醫盡數被司淮當做了手下使喚。


    待床上那人唿吸漸漸平緩之後,司淮連帶著太醫都早已冷汗滿身,精疲力竭了。


    屏風之外,謝晏辭守了整整一夜,滿眼紅絲的望著內室,隻待司淮那句“終於無礙了”之後,才立馬奔了進去。


    “燁兒。”


    謝晏辭撥開眾人,坐在榻前握著雲燁的手。


    被褥之上盡是血跡,就連雲燁脖頸上,鎖骨上都有,斑斑駁駁,有些都凝在了一起。


    謝晏辭滌了帕子給他擦拭,動作輕柔,唯恐下手重了將人弄疼了。


    司淮眼眶通紅的看著他,許久之後才啞著聲音說道:“殿下不問問雲公子病情嗎?”


    謝晏辭手上一頓,覆而又擦拭起來:“司公子請講。”


    司淮對他這裝模作樣萬分作嘔,咬緊了牙關,深吸了幾口氣才道:“心脈受損,心病無治……太子殿下,今日司淮已經盡力了,雲公子這條命能留到幾時,在您不在我……”


    謝晏辭胸口一顫,陡然間一陣窒息。


    他抓緊雲燁的手,眼淚不自禁的掉了下來。


    “他已是短命之相,好生將養,切莫再讓情緒跌宕,大喜大悲。”


    司淮補充道,說完便要背著藥簍離去。


    臨走之時又迴頭看了眼,隻見謝晏辭將雲燁的手遞到唇邊,一邊吻著,一邊低聲呢喃。


    “對不起燁兒,是我對不起你。”


    雲燁昏迷之後他便讓人去傳薑華清,他在平溪宮的榻前守了整整四日,直到最後薑華清說他要醒了時,他才離去。


    他本以為雲燁舊疾大好,如今也將要醒來,應是沒多大問題了,但是為了保險起見,他還是將司淮帶進東宮了。


    他以為有司淮在,有司淮和小桃花陪著他,他會好過一些,卻不曾想事態竟會到了如此地步。


    心疾之症,短命之相。


    可雲燁才不過雙十而已啊。


    他不能讓雲燁斷送在此,他得讓他陪自己一輩子。


    “司公子。”謝晏辭抬起頭來,“可否暫居東宮,燁兒現在還離不開你……”


    司淮張口拒絕:“不。”


    他現在不要在這,他要將九王爺的病情悉數都告知於臨昭陛下,要將謝晏辭的種種作為都記錄在冊,等九王爺記憶恢複之時,他要一項一項的拿給他看。


    謝晏辭當他是顧及禹州老父,便接著道:“你放心,禹州司老我會派人去照看,你在東宮之中的診金也不會比你在禹州時的少。”


    司淮搖搖頭。


    “太子殿下,如今我在此也沒有什麽太多的作用,命數已定,你對他好些吧。”


    他說著聲音就啞了下來,九王爺能謀善斷,光風霽月,最後竟要折在西楚的東宮之中。


    悲哀至此,悲哀至此……


    他現在不想九王爺恢複記憶了,隻想臨昭陛下能快些趕來。


    謝晏辭脊背陡然彎了下去,手上摩挲著雲燁的手背,整個人好似被悔恨淹沒。


    怪他不好,怪他不好……


    他早該知道的,紙包不住火,燁兒終會知曉這一切。


    可他並不知道這一天會來的這麽早,這麽突然,他一點防備都沒有。


    他也不知道雲燁會這麽傷心,後果會這麽嚴重。


    他看著那張與容和肖似的臉,一時竟不知自己在為誰而難過,對誰而愧疚……


    驀然之間,謝晏辭腦中想起一個人來,他對著司淮問道:“你的醫術已是太醫不及,你曾得到過臨昭國九王爺的指點,他相當於你的半個師父,他的醫術定然在你之上對不對?若是將他請來,燁兒是不是還有救?”


    謝晏辭滿眼希冀,像是黑暗中忽然出現了一簇火苗,抓住了就什麽都有了。


    司淮聽罷,看著床上的雲燁,冷嘲一聲。


    謝晏辭口中的臨昭國九王爺,他的半個師父,如今正氣若遊絲的躺在那一方床榻之上,等著閻王索命!


    “你找不到他的。”


    司淮毫不留情的給他下判決書。


    “孤願意重金懸賞!”


    “你拿什麽懸賞?”司淮問他,“九王爺手拿半個臨昭江山,他什麽都不會看在眼裏,除非你願意將西楚的江山拱手相讓,或許他還願意出山應了你的要求。”


    謝晏辭瞬間沉寂。


    他看著雲燁又消瘦了幾分的臉頰,摸著那皮包骨頭的手腕,一時間心思搖搖欲墜。


    不愛江山愛美人嗎?


    他尚且做不到,這太不負責任了,他還不能置西楚的百姓於不顧。


    司淮打心底裏看不起他,背起藥簍醫箱,道了句:“告辭。”


    “且慢。”


    謝晏辭給沉風遞了個眼神:“將司公子帶下去,好好照看著,還有禹州的司老,也不能有任何的差池。”


    司淮雙眸一縮,難以置信道:“謝晏辭,你竟敢威脅我!”


    “司公子以為踏進了東宮還能再出去嗎?臨昭國九王爺是你的半個師父,咱們就看看你這他心裏的分量究竟有多重。”


    “還有,九王爺若是來不了那還有藥王,總而言之身邊押著司神醫在,定是利大於弊。”


    “謝晏辭!”司淮剛背上的藥簍被人扒了下去,兩手背後被謝晏辭的侍衛摁著。


    他反抗不得倒也認了,隻下去之前說道:“太子殿下,你會遭報應的!”


    *


    臨昭國,水雲殿。


    貝貝樹的一處枝葉忽然蜷縮起來,其上充沛的葉脈滲出水來,藍色的液滴落入水中,瞬間成了絳紅色。


    姬子瑜胸口鈍痛,難耐的彎下腰去。


    “陛下!”岑翊州眼疾手快的將人扶在懷裏。


    “百年來貝貝樹從未這般過,上麵貝果甚好,怎的枝葉萎縮至此?”


    姬子瑜說著向岑翊州討來匕首,照著手掌劃了下去。


    血液滴進水裏,滋養著這殿中的大樹,不多時這大樹的枝葉便萬分舒適的往四周伸展,生機勃勃。


    可那蜷縮的一支卻始終不見好,收效甚微,堪堪止住了葉脈滲水。


    姬子瑜整個人都虛脫了,靠在岑翊州身上,眉頭緊鎖。


    “怎麽會這樣?”


    臨昭皇帝的血能充作這貝貝樹的養分,而他又與阿軒同根同源,應對其成效頗深才對,怎會是如此情狀?


    阿軒那根枝葉就像是將要幹涸的大海,而他這些血液不過是杯水車薪,根本填不滿。


    “岑翊州,我不能在等了。”姬子瑜的淚水奪眶而出,“我知道貝貝樹異常我不能走,可是我隻守著樹,對阿軒無用啊,他現在需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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