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的一聲,雲燁隻覺得兩耳發聵,一時間天旋地轉,什麽都聽不到了。


    他癡呆呆的站著,片刻之後才強作鎮定,心存希冀的問道:“你太子哥哥丹青一向出神入化,這人風姿卓越,又得了你太子哥哥的垂愛,何不將畫贈與他?”


    謝時寧聽罷怒道:“你這人當真歹毒,容和哥哥故去了這麽久,唯有這些畫像能留給皇兄做個念想,你竟還要將他們都燒了去!”


    “雲燁,這東宮是我皇兄與容和哥哥的,別以為憑借著皮囊得了皇兄的寵愛,你就是這東宮的主人了!”


    雲燁心髒一陣絞痛,五髒六腑都像是跟著一道挪了位置。


    謝時寧接下來的話他已經聽不清了,腦中隻盤旋著那麽兩個字。


    死了……


    嗬嗬,畫中之人死了,那他是什麽?


    難怪謝時寧從見他第一麵都指著他鼻子罵,說他是以色侍人的貨色。


    “咳……”


    雲燁彎下腰去,喉間腥甜,一口鮮血咳了出來。


    他忙用衣袖去擦拭,怕將懷中的畫弄髒了去。


    “公子!”月川趕忙扶著他。


    他並非謝晏辭的貼身侍衛,很少待在這東宮之中,眼下並不清楚雲燁為何會因為幾幅畫卷這般激動。


    “屬下這就去請薑太醫。”


    雲燁搖搖頭:“不用了。”


    他將懷裏的東西交給月川,強顏歡笑:“這些東西對你家殿下很重要,幫他擱置到書房吧。”


    *


    宴會散罷,謝晏辭從壽康宮迴來時,已是披星戴月。


    他裹了一身的寒露走進平溪宮,嘴角微勾,時不時的還會笑出聲來。


    “主上很是開心。”沉風甚是客觀的說道。


    謝晏辭斜睨他一眼:“有嗎?”


    沉風點頭:“有。”


    謝晏辭並未反駁他,隻提起衣擺,快步踏上了漢白玉石橋,想要快些迴到臥房去。


    他的燁兒還在等他。


    今日壽禮一事,他隻覺雲燁有辦法解決,卻不想他竟能辦的如此漂亮,那遊仙枕一出,不說太後驚歎,就連皇帝都想再跟他討一個去。


    可他早已不記得這遊仙枕的存在,更是不知曉自己到底有多少個。


    若當真有多餘的在,還是留給燁兒用吧,他身體一向不好,晚間也常有驚醒。


    謝晏辭想著又忍不住歎了口氣,心下也是萬分糾結。


    隻將燁兒屈居在宅院之中,無異於是讓寶珠蒙塵,可他又舍不得讓這頂好的人兒遠離他,科舉一事,還是再往後推上幾日吧。


    平溪宮內一片靜謐,主院之中未曾見任何燭火,就連往常他散朝較晚時的那盞油燈,也沒有任何動靜。


    謝晏辭走到門前,皺著眉問一旁的仆從:“燁兒已經睡下了?”


    仆從搖搖頭:“未見雲公子歸來。”


    沒在臥房?


    謝晏辭沿著連廊往書房走去,這麽晚了,不會還在幫他看奏折吧?


    待走到書房跟前,謝晏辭心中倏然一緊,沒由來的慌了一拍。


    書房與臥房無甚區別,一燈未掌,一片漆黑。


    謝晏辭推開門喚道:“燁兒。”


    無人應答。


    他尋來火折子,將離得最近的那盞燈點亮,隻見得內室人影隱隱綽綽,端看輪廓,正是雲燁無疑。


    謝晏辭提著的心鬆懈下來,舒了口氣,拿起那盞燈朝他走去:“待在這裏作甚?可用過膳了?怎麽一盞燈也不點?”


    無人迴他。


    謝晏辭皺眉,邊走邊將兩旁的蠟燭都給印燃了。


    “怎麽不——”


    燭台上的風蠟又何止一個,謝晏辭一向是將它們都點燃的,待他走到雲燁身邊時,內室已經被映的亮如白晝,所有的物什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方才一句迴應都未給他的那人,此刻正枯坐在雕花木椅上,半仰著頭,神情呆滯。


    “迴來了?”雲燁如同往常那般詢問他。


    謝晏辭卻像是陡然失了聲,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雲燁指著他眼前的那麵牆,忽然笑了起來:“行墨,不解釋解釋嗎?”


    他的口吻還是那樣溫和,語氣滿是柔情,與之前謝晏辭散朝迴來之時的別無二致。


    可謝晏辭卻唿吸急促起來,心跳毫無章法,亂的厲害,他跑到雲燁麵前,試圖擋著那掛了滿牆的畫卷,手上顫抖著:“燁兒你聽我說,這畫上之人都是你,隻是後來你失憶,我……”


    “你給我改了名對吧?”


    不等謝晏辭說完,雲燁直接打斷了他,眼神也終於肯從畫卷之上挪開。


    他眼眶陡然紅了起來,蓄著淚,逐字逐句的問他:“你是不是想說,原來我叫容和,後來我失憶了,你就趁機給我改名了?”


    謝晏辭啞口無言。


    這是他看到那些畫卷時,第一時間想到的說辭。


    “謝晏辭……”雲燁喚他,聲音很輕很輕,“時間對不上啊,雲燁這個名字,比我失憶早了整整兩年出現。”


    “你再想想其他的理由,想想怎麽解釋。”


    雲燁說著,眼淚就這麽順著臉頰滑了下來,他哭的比以往的哪一次都平靜,眼神比以往哪一次都溫柔,像是哄小孩兒一般哄著謝晏辭。


    謝晏辭唿吸急促,皺著眉,覺得自己唇舌都是幹燥的。


    他伸手去扶雲燁的肩膀,腦中轉的飛快。


    一定有什麽完美無缺的說辭可以將這些畫掩飾過去,就隻是幾幅畫而已,燁兒還等著他解釋,還願意相信他。


    隻要他能將事情圓起來,雲燁就一定會信他的,他又沒有恢複記憶,他最相信的人一直都是自己。


    “燁兒你聽我說,雲燁這個名字不是我取得,是你自己說要改名,你說……你說‘燁’字好啊,有火,有光,有溫暖,所以你想改名叫雲燁,要好好的活下去……”


    說罷,謝晏辭指著畫上的日期:“你看,就是兩年前你自己改的名字,我沒有騙你,這些都對得上的。”


    雲燁聽他說完,胸口像是被人挖開了口子,血淋淋的灌著風,渾身上下都是冷的。


    他喘著氣,哽咽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難以置信的看著謝晏辭,渾身都在戰栗。


    “啊——”


    雲燁猛地捂著自己的耳朵,發了瘋的將自己蜷縮在一起,喉嚨裏嘶鳴著,含著淚,淬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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