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朝山腰之上繼續前行的趙梓陽二人,不多時便已覺察到了異樣。


    原是二人每每邁出一步,非但沒往山上前進一步,反倒是不知怎的朝後退出,再度抬足,又是朝後退一步,直到退到那棵雷擊木下,這等蹊蹺詭異的情景才驟然消失。


    似乎半山腰處,雷擊木後,有那麽一道不可窺見的鴻溝,每每舉步,不進反退,著實是玄妙詭譎。


    休說從未見過這等場麵,且膽魄頗小的李三,即便趙梓陽自詡膽氣千雲,一時間也是有些慌神,眼下隻得立身原處,皺眉朝雷擊木後看去。


    卻隻能見秋風舞長葉,雷擊木後,除卻瑟瑟秋風,如錦華葉之外,空空如也。


    休說是有說書人口中,專門駐禦山門的一方碩大壓山大印,就連根細如發絲的銀線都無。


    踏越初境過後,趙梓陽雖說還未曾踏入二境的門檻,可奇異之處在於,這年輕人在將書中二境的行氣法子,與經絡穴竅走向皆盡梳理完善過後,竟然險些真就憑空破境。


    這等稀罕事,若是落在修行人耳中,恐怕多少要有些荒謬。無根之萍豈能托玉果,浩浩明月豈能有影,此乃踏入修行之人都曉得的常理,萬丈瓊樓玉宇也需平底起之,哪有一蹴而就的道理。


    可偏偏趙梓陽真就做出了這等駭人的舉動。


    就仿佛清晨醒轉過後,閉目而行一般。


    不單單一身體魄脫胎換骨,且目力腳力,乃至於耳力吐息,皆是往上拔了一大截,好似用過了靈丹妙藥,身形都輕快不止幾成。


    可依舊是瞧不見,那棵焦黑的雷擊木周圍有何異處。


    “興許是法子有缺,不如暫且停步,尋思個對門的法子,再行不遲。”忙活良久,頂著烈烈山風,卻額頭見汗的趙梓陽一屁股坐迴樹洞當中,重重唿出口濁氣。


    李三更是累得兩腿發僵,聽聞此話,也是跟著坐在樹洞當中,口中幹澀說道,“這勞什子山真邪門至極,估摸著從前也有往山頭而去的村民,可從未聽說過有此般詭異景象,晦氣晦氣。”李三這胸中火氣,也並非全怪他身子骨較弱,或是從前在家中遊手好閑慣了,而是兩人在此耗費的時間,的確過久。


    來來迴迴近乎兩個時辰的功夫,二人用了十來種法子,諸如雙足並攏躍起,或是將地上的碎石朝前扔去,甚至整個人橫躺下來,以四肢作槳向山上劃去,窘態百出,可並無一迴能夠安然前行一步。


    咫尺天涯。


    “不過咱試探良久,細細想來卻不算壞事。”如今的趙梓陽,平日裏的倨傲麵目已然盡數收迴,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頗為和善的麵孔。


    “這還是好事不成?久不能上山,若是在這待到入夜,山間更是難待;如今已然是正午十分,再不能取得半分進展,夜裏受經風寒,還不得患上寒症?”李三不解。


    年輕人無所謂地笑笑,伸出一指點點自個的眉心,徐徐道,“以你李三的腦仁,不該如此想才對,在幫中專司打探各路局勢,想來你定是明白嘴比頭快這習慣,當真不可取,再想。”


    李三穩穩心神,方才一番辛苦,難免令他此刻腦仁有些發僵,此刻舒緩過來,略微一想便明白了趙梓陽的意思。


    “既然有這等仙家手段在此,就足矣證明山中有蹊蹺,仙家手筆鮮有落在凡塵的,這雷擊木後頭的古怪,若是能強突過去,想來真可見識到另一番天地。”


    “還有。”趙梓陽接過話頭,眸光閃動道,“想來此前也有村落中人無意間越過山腰,然而村中卻從來無人見過這等邪門事,大抵山間的仙家,總不能讓人舒舒坦坦尋上山門,設下一兩道關隘無可厚非。”


    “隻是這神妙景象,在那些位壽數無窮,手段驚天的仙人看來興許是小手段,但對於我等這些個肉體凡胎,未免太過難解。”興許是外頭風沙過大,年輕人眯眯眼,笑意當中流露出些諷刺意味,“仙家真是敝帚自珍,分明書頁最末一頁,已然明擺著告訴旁人自家家門位置,卻仍是要在家門口使這等手段,端的是叫人頭大。”


    李三聞言,皺眉不已。


    眼前這趙幫主,手腕能耐都是上佳,如今看來福緣亦不淺淡,美中不足的,便是這性子脾氣實在是太過狂傲。


    江湖人以恭讓多少為壽數大小。


    能耐翻天的,大都真就落不得善終。究其根本,當中大半原因,不是因為本事微末,也更不是因不知江湖規矩,而是仗著一身奇高的身手,將從前還未發跡時牢記在心的江湖規矩,忘了個幹淨。


    狂傲二字,一向足矣吞卻千萬人性命。


    南公山巔。


    還好師徒二人速度奇快,一鍋上好的秋魚,最終隻是糊了小半魚皮,至於其中的雪白魚肉,則是並未毀去多少。


    於是天下修士聞名的吳大劍仙,寬慰得險些落下淚來。


    吃了多少日千奇百怪滋味的餐飯,竟連他養了十載的肚肉都餓癟不少,此刻終於能吃上條爽鮮滑口的秋魚,當真是叫吳大劍仙險些鼻頭一酸,落下兩滴老淚。


    眼下秋已要入深處,一碟熱氣騰騰的秋魚,涼得飛快。故而吳大劍仙也不敢再等,連忙將葫蘆朝火中一扔,又命二徒弟前去搬來幾柄藤椅,自己則是不顧碗碟燙手,連忙將這碟來之不易的秋魚端到桌上,麵皮這才微微綻開。


    四季餐食,當應四季時令的蔬果齋肉,入秋自然要有個入秋的模樣,這是吳霜一貫秉持的食道,雖說不至於挑嘴,可大都也是貼合時令。


    一條肥如碗口的秋魚,一葫蘆溫熱暖身的老酒,灶台當中柴火煙氣甜辛,緩緩秋風從四麵八方湧入膳房,除卻紅葉紛紛揚揚,眼下這一碟秋魚,才是真知秋。


    吳霜先行舉筷,將雪白如膏的魚肉夾起擱在口中,閉目感歎道,“還別說,這秋魚還得吃南公山近處的,旁的地界總是少了些許滋味。”


    隨後吳霜極熟練地將有些焦黑的魚皮夾出碟,有意無意地朝山下瞥了一眼。


    “可惜了豐美魚皮,不過欲要魚跳龍門,還要褪去一層皮才可稱登堂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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