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五十分,影子的主治醫生進了辦公室。


    與昨夜的值班醫生交接完畢後帶著一個護士開始例行查房。


    同一時間,醫院北麵北四川路與竇樂安路(今多倫路)路口,兩夥人開始聚集。


    這些人身上的衣服都為土布製成,顏色以深色為主,輔以各色補丁。


    相同的是不論男女每個人的腰間都圍著圍裙,臉上都蒙著一塊布。


    不同的是北麵那夥人腰間的圍裙和布都是灰色,南邊那夥人都是黑色。


    兩夥人的中間停了一排法租界統一製式的糞車為界線,看車把的方向這些糞車應該歸屬北麵那夥人。


    而南邊那夥人的糞車款式就雜亂的多,有裝滿馬桶的平板車和江北車,甚至還有直接將一個大號糞桶背在身上的。


    兩夥人手裏的武器主要是長短不一的糞勺,屬於法術和精神攻擊,震懾力遠大於傷害性。法租界內的糞車  周冬凜和周春生藏身的位置看不到竇樂安路口的盛景。


    不過周冬凜發現不少人推著糞車背著糞桶聚集著沿北四川路向北走。


    醫院門口早餐攤上的攤主和顧客紛紛捂著鼻子一邊咒罵一邊向醫院內退。


    幸虧周春生在周冬凜進房前就已經將窗戶重新關死,否則現在這個小房間內完全待不住人。


    周冬凜正準備通知周春生有異常,剛轉頭就看到周春生坐在馬桶上將臉貼在窗前,臉上帶著譏諷的笑容:


    “原來是找的倒老爺,他們真想的出來的。”


    (


    民國上海管挨家挨戶收集糞便的工人叫倒老爺,這些人多為周邊逃難到上海的農民。


    按照出身地區,這些倒老爺分成蘇北幫、蘇州幫和江南幫。


    蘇北幫人最多,大約占七成,內部又分為高(郵)寶(應)幫、揚(州)泰(興)幫、通(州)海(門)幫和鹽(城)阜(寧)幫。


    蘇州幫占兩成。


    江南幫占一成,主要來自常州和江陰。


    倒老爺初期按次收費,後改為包月。


    每家每月向負責自己區域的倒老爺繳納一次費用後每天淩晨倒老爺便會將各家放在家門口的馬桶清理幹淨。


    清晨倒老爺還會來補收一次,幫那些忘記晚上將馬桶放在門外的住戶清理馬桶。


    由於有利益糾葛,每個區域都有固定的倒老爺,決不允許其他人染指。


    地痞、流氓、黑惡勢力發現這一行的油水後也介入進來,成為了糞霸。


    每月定期向倒老爺收取保護費,有的甚至直接成立公司參與進來。


    像黃金榮的老婆林桂生就是法租界的糞霸,名下有糞車400輛,除了每月給車夫八元的拉車費和用來擺平公董局相關官員的六千元小費外,每月可淨賺一萬元。


    《新上海灘》中,劉德華飾演的丁力初到上海定下的誌向便是倒全上海的屎。


    )


    北四川路附近有兩家糞霸,都屬於蘇北幫。


    他們以北四川路為界,西邊屬於楊泰幫,東邊屬於鹽阜幫。


    淞滬會戰後,大量日軍官員將家屬遷至上海,主要生活在北四川路西邊的竇樂安路上。


    雖然北四川路東邊也有大量日僑遷入,不過多是些無權無勢的商人和公司職員。


    楊泰幫和日本人勾結上後仗著有日本人撐腰,將勢力範圍伸到了北四川路東邊。


    這引起鹽阜幫的不滿,今天兩夥人聚集至此就是來爭出個說法的。


    相對於周冬凜他們,吳四寶位於餘慶坊的暗哨就要深受其害的多。


    他們的正下方便是那作為分界線的一排糞車,糞車散發出的臭氣幾乎無孔不入。


    負責在西廂房盯守的特務雖然早就將窗戶緊閉,可房間裏就是彌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味道。


    昨天下午吳四寶接到憲兵隊通知,說是今天下午會將犯人拉迴憲兵隊。


    因為是任務的最後一天,本來並不參與夜間值守的吳四寶昨天夜裏也守在餘慶坊裏。


    說是值守其實就是打了個通宵麻將。


    淩晨五點才在東廂房睡下,沒想到睡了不到三個小時便被臭氣熏醒,套上外套從房間走出,站在門口大罵道:


    “媽了個戳x,拉裏則宗桑冊汙噶臭,拿則馬桶拎出去!”


    (哪個畜牲拉屎這麽臭,把馬桶拎出去。)


    西廂房盯守的特務走到門邊對吳四寶說道:


    “老大,味道是外麵飄進來的。”


    吳四寶走進西廂房,那股臭味比他房間和走廊裏更嚴重。


    他捏著鼻子看向窗外,看到了樓下的一排糞車和兩邊密密麻麻的人群。


    毛估估兩邊各有七八十號人。


    “老大,要不要把他們轟走。”


    “管則屁,讓伊拉搞去,管伐好搭一身汙,想辦法拿門窗封封牢,伐要把咪道進來!”


    (管個屁,讓他們搞去,管不好粘一身屎,想辦法把門窗封好,不要讓味道進來。)


    “那日本人要是問起怎麽說?”


    “他們是讓我們過來看犯人的,又不是讓我們過來管屎的,要管他們自己管去!”


    說完用外套封在自己口鼻上迴了東廂房。


    八點整,兩邊的話事人以糞車為界開始交涉。


    鹽阜幫這邊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小老頭,旁邊站了一個年輕人。


    雖然年輕人臉上蒙著布,可那露在外麵的發型和眼珠分明就是顧叔平。


    楊泰幫這邊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身上套了一件黑色長衫,看著與周邊的倒老爺格格不入。


    鹽阜幫的老頭先發了話:


    “小滬頭子,儂弗要忒老軟,腳股拐都伸到吾伲地方來了。”


    (小滬頭子,長輩對年輕男孩的稱唿。


    老軟,過分的意思。


    腳股拐,腳。)


    “老甲魚,莫活德了,二鬥五請升,不服就紮搞。”


    (老東西,別丟人現眼了,滾遠點,不服就打一架。)


    顧叔平見楊泰幫的話事人如此無禮,直接將手裏的短柄糞勺扔了過去:


    “浪絲尼格罵罵,搞死特拉。”


    (幹他們。)


    戰局一觸即發,兩夥人混戰在一起。


    糞勺相交,屎尿四濺。


    戰局迅速向四周蔓延,路人紛紛躲避,生怕沾上半點生化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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