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馬嘶聲響徹長街,幾匹快馬飛馳而去,離開了這座不夜城。


    很少有人會這個時候離開,但凡事都有例外,比如說幾隻隻剩下饅頭的猴子。


    燈火通明的不夜城連接著冰原,冰原盡頭是無盡的黑暗。


    如此寒夜,馬兒也不想走,但終究拗不過主人,隻能唿哧唿哧無奈歎氣。


    沈默同樣也歎了口氣,“我一直以為,當老板應該是個不錯的職業。”


    楚紅樓道:“這本就是個不錯的職業,不知道有多少人打破腦袋都想做老板。”


    沈默搖搖頭,又歎了一口氣,“以前我也這麽想,但這幾個月下來,天天守在這鬼地方,我簡直想死。”


    每個人都有自己喜歡做的事情,若是非要一個老實的菜農站到路口去賣春,可能他一天都堅持不下來。


    誰也不會想到,這樣的話竟會從妖刀的口中說出來,連自覺成為斟酒丫頭的玲瓏姐妹也忍不住莞爾。


    楚紅樓笑道:“難道你也患了老寒腿?”


    沈默道:“沒有,我的腿一向好得很,真跑起來,就算是汗血馬也未必追得上我。”


    楚紅樓又道:“那你一定是酒喝多了,把腦子給喝壞了。”


    沈默瞪著眼,不服的道:“就算是把我泡在酒裏,把腸子都泡爛,我的腦子也絕不會有問題。”


    楚紅樓奇怪的問:“既然你的腿沒問題,腦子也沒壞,難道你不知道離開這個鬼地方?”


    沈默苦著臉,滿是無奈,“你知不知道刀皇斷山海?”


    楚紅樓道:“斷山海在數十年前就是一代宗師,名動天下,我多少也聽說過,但他跟你待在這鬼地方有什麽關係?”


    沈默道:“十八年前,我剛剛踏入江湖的時候,曾蒙他老人家傳授過幾招刀法,這樣的恩情,我終歸是要報答的。”


    楚紅樓驚訝道:“難道這客滿樓,竟是刀皇的產業?”


    一個人如果是為了報恩,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這看起來就要好理解得多。


    沈默苦笑道:“不是,刀皇前輩傳我刀法之後,從此仙蹤縹緲,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但他的孫子斷天涯卻還在。”


    刀皇雖然不在,但他的子孫還在,幫他的子孫,當然也算是報恩。


    楚紅樓終於明白他的意思,不過依然有些不解,就算斷天涯是刀皇的孫子,他也不至於請沈默這樣一位絕世高手來坐鎮這麽一個酒樓。


    沈默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苦笑道:“事情也實在碰巧,我來這裏的時候,客滿樓剛好發生了一件大事。刀皇前輩傳下來的山海刀竟然丟了,偷走它的,就是客滿樓的兩個姑娘。”


    楚紅樓笑道:“他自己要去追那兩個姑娘,所以隻好請你留下來幫他守店。”


    沈默點點頭,更顯無奈,“他是斷家的獨苗,甚至還沒有成親,這客滿樓就是他唯一的產業。”


    一個男人若是沒有親人,也沒有老婆,當然就隻能靠朋友。


    尤其是像沈默這樣名氣又大,又值得信任的朋友。


    楚紅樓沉吟了片刻,像是想到了什麽,問道:“斷天涯是刀皇的獨孫,想來武功應該不會太差,現在都過了幾個月,難道還沒有追到那兩位姑娘?”


    沈默認真的道:“不錯,我也覺得奇怪,可是我又脫不開身,正在發愁,沒想到等來了你這位神捕。”


    楚紅樓問:“他們去了哪裏?”


    沈默道:“赤空城。”


    ……


    寒風如刀,天下萬物如這刀下的魚肉。


    一個人行走在冰原,最怕的永遠都是寂寞,而不是那穿多少衣服都不會感到暖和的透骨寒風。


    好在赤空城並不算遠,路也並不算太難走。


    這樣的寂寞,隻要能忍受幾天,就能來到喧囂繁華處。


    沈默如果不想無聊到死,那就必須先找迴斷天涯。


    天涯當然不是海角天涯,隻是一個人的名字。


    在偌大的赤空城,想要找到一個斷天涯這樣並不算很出名的人,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幸虧沈默給了三條線索,斷天涯沒有胡子,當然不是他不長胡子,隻是他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胡子剃得幹幹淨淨。


    他還不到三十歲,但是他的眉毛已經比頭發還多。


    相比於第一個條件,後麵這兩個條件的結合,似乎看起來更加靠譜。


    但楚紅樓卻忘記了一件事,在現在這個時候,幾乎每個人都帶著暖帽,哪怕他對麵站著一個光頭,他也沒辦法看出來。


    他的目力很好,但依舊做不到透視的程度。


    雖然這是每一個人都想要擁有的能力,尤其是男人麵對漂亮姑娘的時候,這種想法就會前所未有的強烈。


    他也不能見到一個沒有胡子的男人,就掀開別人的帽子,看看他的頭皮是不是已經反光。


    赤空城是北境第一大城。


    雖然比不上大夏的京、西二都,但畢竟是鬼方的王庭所在,是萬王之王所在之地。


    所以它的規模很大,還沒有進城,在外圍就已經能看到一大片烏壓壓的氈房,一眼望不到頭。


    楚紅樓終於明白,為什麽斷天涯幾個月都還找不到那兩個姑娘。


    無論是誰,想要在這麽一個地方找出兩個人來,隻怕都不太容易。


    這沈默好像弄錯了一件事,神捕是破案的,找人這種事隻怕並不靈光。


    不過楚紅樓還是答應了他,就衝他當日在碧玉樓擲出那驚世駭俗的一刀,他就沒有理由不答應。


    進入赤空城的第一件事,楚紅樓就開始找人。


    但找的不是斷天涯,而是小蓮。


    赤空城的車行有好幾家,跟白水城車行聯係的,剛好是城南的一家車行。


    聽到楚紅樓的來意後,老莫很快就被叫了出來,他的價格太貴,一般人都不會找他,而他又不想放空迴白水城,因此就還在這裏等合適的客人。


    從老莫那裏得到小蓮的住址後,楚紅樓很快就趕了過去。


    小蓮住在南街區一個精致的院落,這是她剛花了五百兩銀子買下來的,她本就已做好了打算,不管能不能找到自己的家人,她都要在赤空城等待楚紅樓歸來。


    既然不能陪自家公子一起去亡靈淵,那就隻好選一個更近的地方等他。


    她正站在院子裏晾衣服,抬頭的那一瞬間,剛好就看到了一張豐神俊逸的臉。


    臉上帶著微笑,亮閃閃的眼睛正盯著她。


    小蓮手上的衣服頓時滑落盆內,像一隻歡快的小鹿,直接就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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