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上的疼痛,並沒有激起阿斐的反抗欲望,反而使得他變得更加的唯唯諾諾,試圖想要解釋。


    可是,正在氣頭上的皮特怎麽會聽,當即握緊拳頭,對準他的腹部,就是幾拳砸下!


    阿斐發出陣陣悶哼,因為劇烈的疼痛,身體不受控製的扭動著。


    “長官,別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一旁的華人警員,眼神當中露出一抹不忍,出言勸道。


    皮特擺了擺手,指著警員道:“這裏沒你事,現在立刻出去!”


    眼見警員有些猶豫,皮特拿出總督察的架勢,瞥了一眼他的編號,厲聲道:“警員9527,現在,我命令你,立刻出去!”


    縱然有些不情願,那名警員也隻能敬禮,道:“yes,sir!”


    出去之後,整個房間內,就隻剩下皮特和阿斐。


    見狀,皮特一把薅住阿斐的頭發,用力將其提了起來,道:“聽好了!你現在隻剩下最後一條路可以走!”


    “指證林澤豪,一口咬死他,指使你殺掉鄭裕桐的馬!”


    “隻有這樣,我才能放你一條生路,否則就送你進赤柱!”


    皮特清楚,現在整個港島警隊高層,都在尋找與林澤豪有關的突破口!


    作為港督親自過問且關注的事情,誰能在這件事情當中露臉,升職那就是指日可待!


    類似於今天的手段,他們也在那些社團人員的身上用過,可結果卻無一例外,無論他們怎麽威逼利誘,聽到是站出來指證林澤豪,沒有一個人同意。


    無奈之下,他們隻能放棄。


    畢竟,對於林澤豪這種級別的人物,總不能那種八杆子打不著的陷害手法,那也太過於淺顯了。


    而從這個叫做阿斐的華人身上,皮特看到了一絲曙光。


    阿斐拚命搖頭,“我不想進赤柱!我沒有犯法!”


    “我也不認識什麽林澤豪,我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誰啊……”


    皮特見狀,又給了阿斐兩巴掌,嗬斥道:“撲街!你給我清醒一點!”


    “你要搞清楚,如果你不配合我,你就等著被赤柱關到發黴吧!”


    “如果你配合我的話,不僅會成為警隊的汙點證人,還會得到一萬塊港紙,作為獎勵!”


    說著,皮特就從口袋當中,拿出了一遝港紙,扔在地上。


    霎時間,地麵上鋪滿了銀紙,各式各樣的麵值都有,花花綠綠的,顯得很有衝擊力。


    “睜開你的狗眼睛,好好看看,這地上都是錢!”


    “隻要你按照我說的去做,不僅不用坐牢,還有錢拿!”


    “如果你拒絕的話,我現在就送你進赤柱,讓你在裏麵過一輩子!”


    皮特仔細研究過阿斐這個人的性格,所以使出的手段,都是具有針對性的。


    阿斐顫抖著睜開眼睛,看到散落在地上的銀紙之後,簡單的權衡利弊之後,雙眼當中,立刻就浮現出一抹貪婪的神色。


    仿佛徹底忘記,他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裏,歸根結底就是因為幾百塊港紙的緣故。


    “現在就將銀紙給我,否則我寧可進赤柱!”


    阿斐吸取了上一次銀紙沒到手的教訓,自認為這次做得天衣無縫。


    “好,我解開你的手銬,你自己去拾吧。”皮特明顯愣了一下,隨即立刻道。


    阿斐連忙道:“你解開之後,就站遠一點,千萬別想著搞什麽小動作。”


    “放心。”皮特說了一句,將他的手銬解開之後,果真信守承諾,退到了一旁。


    阿斐先是摸了摸手腕處的傷痕,隨後就迫不及待的開始撿起了地上的銀紙。


    皮特雙手抱胸,意味深長。


    ……


    老舊的唐樓內。


    幾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緩步走上三樓,徑直來到一戶人家麵前,敲響了其中的房門。


    這時,正在走廊內洗衣服的阿霞,臉上浮現出一抹警惕的神色,問道:“別敲了,沒人在家,你們要找邊個?”


    “這位街坊你好,我們是新世界發展集團的,特意奉林總的命令,前來發放周大福安保人員,因公殉職的撫恤金。”一位穿著西裝,打扮得體的男人迴道。


    阿霞當即一愣,站起身,將雙手的水漬在褲子上抹了抹,問道:“撫恤金?當初不是已經給了一萬塊了嗎?”


    “點樣,難不成現在還要將一萬塊也收迴去?”


    “還有,你們的老板不是姓鄭嗎?什麽時候又冒出來一個林總?”


    工作人員耐心的解釋道:“你誤會了,當初一萬塊錢撫恤金的事情,是財務係統出了問題,屬於一場誤會。”


    “而且,這位林總才是我們的大老板,一般不過問公司事務。”


    “你就是那位職工的家屬,霞姐吧?”


    阿霞點點頭,道:“是我。”


    確定身份之後,工作人員打開公文包的拉鎖,將其遞給阿霞,道:“這裏一共是五十萬銀紙,其中四十萬是公司賠償的喪葬費,另外十萬,是林總個人給你們家裏的。”


    “你可以查查,如果沒有問題的話,請在這份合同上麵簽字。”


    看到公文包內滿滿當當的鈔票,再加上五十萬的數字,阿霞徹底的愣住了。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說些什麽,隻覺得鼻子酸酸的,淚水在眼眶當中打轉。


    “霞姐?”


    工作人員試探性的喊了一聲,阿霞連忙反應過來,深吸一口氣,轉過頭用手背抹了抹眼角,推開房門,道:“不好意思,進來坐,進來坐……”


    房門打開,入目之處,盡皆是老舊的家居,更沒有什麽裝修的痕跡。


    阿霞去廚房拿杯子,燒水,沏茶,忙活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坐下。


    幾個工作人員,坐在不知道有著多少年曆史的沙發上,麵前盡皆放著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水。


    雖然不是什麽名貴的茶葉,但對於她們家來說,卻隻有在接待客人的時候,才舍得拿出來。


    她將公文包中的銀紙,仔仔細細的查了兩遍之後,長出一口氣,將有些顫抖的雙手壓在雙腿之下,“沒錯,是五十萬。”


    隨後,阿霞用顫抖到不行的右手,在合同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又沾了沾印泥,按下了手印。


    做完這一切之後,她有些猶豫,又有些不解,一旁的工作人員看出了她心中的疑惑,當即問道:“霞姐,你有什麽不明白的地方,盡管說就好。”


    阿霞猶豫再三,終於開口問道:“這五十萬銀紙,現在已經是屬於我的了,對嗎?”


    “以後,不會有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來找我要這筆錢吧?”


    經曆過洪泰事件之後,她已經不太相信那些有錢人的承諾了,凡事還是問清楚比較好。


    工作人員正要說話,房門就被敲響,宏仔興奮的聲音,也隨之響起。


    “霞姨,快點開門啊!”


    “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啊!”


    阿霞站起身,滿含歉意道:“不好意思,我先去開門。”


    房門打開,一臉興奮神情的宏仔剛想說話,就看到一屋子西裝革履的男人,當即一臉警惕,下意識的將霞姨護在身後,質問道:“你們是做什麽的?”


    “我警告你們,千萬別想亂來!”


    “我可是和記的,和記的招牌是什麽分量,都是出來混的,你們應該清楚。”


    為首的西裝男站起身,對著宏仔伸出手,笑道:“這位兄弟,你誤會了,我們是新世界發展集團的,這次是來落實員工的撫恤金問題。”


    “現在,賠償金已經在霞姐的手裏,諒解書也已經簽好了。”


    西裝男看向阿霞,道:“你放心,林總已經發話,之前的事情不會再發生了。”


    “另外,如果你暫時沒有合適的工作,我們新世界集團可以給你安排,有興趣的話,可以來公司人事部詳談。”


    “如果沒事的話,我們就先走了。”


    說完,以西裝男為首的工作人員站起身,就準備告辭離開。


    宏仔連忙將其攔住,道:“林總,邊個林總?”


    “你將話說清楚,否則以後出了問題,我們總得知道找邊個吧?”


    西裝男也不生氣,隻是笑道:“我們的林總,尊姓大名叫做林澤豪。”


    “如果後續有什麽問題,你盡管來找我就好,這是我的名片。”


    西裝男將名片遞給對方之後,點點頭,帶著其他人,轉身離開。


    宏仔拿著名片,愣在原地,臉上寫滿了不敢置信的神色。


    阿霞將林澤豪這個名字記在心裏之後,一直將西裝男等人送到樓下,這個過程當中,自然免不了一番真情實意的道謝。


    她雖然沒讀過多少書,也不懂得太多的大道理,但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道理,她懂。


    “霞姐,你不用這麽客氣,其實你也應該明白,我們也隻是執行上邊的命令,打工仔而已。”


    “很多事情,我們根本就沒有什麽決定權,實話告訴你,這件事情是林總力排眾議決定的,如果換做是之前的鄭老板,你絕對拿不到這個錢。”


    “而且,不止是你一家,這次出事的三人,我們都會走訪,將賠償落實的。”


    西裝男感受到霞姐的熱情和真誠之後,斟酌一番,也將真實的情況,說了出來。


    “不管怎麽說,我還是要多謝你們,更要謝謝林總。”


    阿霞知道林澤豪這個人,當初在收購和記黃埔的時候,電視和報紙都有報道他的消息。


    當時,她們這些底層市民,雖然為終於有華人收購四大洋行而感到激動和自豪,但激情過後,照樣要麵對一地雞毛的生活。


    富豪是富豪,底層依舊還是底層。


    階級,並不會因為此時此刻的感同身受,而產生跨越。


    在此之前,兩者的生活從來沒有任何交集,就好像完全不相交的兩條線,一個朝著九天飛去,一個隻能與淤泥為伴。


    但,經過這次間接的接觸之後,阿霞終於明白,林澤豪跟那些港島的富豪們,都不一樣。


    像鄭裕桐這樣的做法,才是富豪們的常態。


    目前為止,港島富豪當中,隻有林澤豪,在對待手下員工方麵,依舊守規矩,講道義,有底線。


    以前的那些宣傳,她並沒有將其放在心上,如果聽信報紙上的說法,整個社會都是好人,那些老板全都是為了給手下工人發薪水,不惜賣樓賣車的良心家夥。


    直到真正的有了接觸,她才知道,關於林澤豪的那些事情,是真的。


    說句心裏話,阿霞本以為能有個二十萬的賠償金,就算是燒高香了。


    畢竟,她男人活著的時候,一個月累死累活,在做安保之餘兼職,也就賺個一千幾百文。


    按照他男人的年齡,就算做到七十歲,以現在的薪水來說,也就是二十幾萬。


    沒想到,單單是賠償金就給了四十萬銀紙,而且林澤豪還私人給了十萬塊。


    這個數目,真讓阿霞覺得好像在做夢!


    雖然她不知道這裏麵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使得鄭裕桐不再出麵,但與他的一萬塊相比,林澤豪的處理方式,無疑讓她感受到了被尊重和重視的感覺。


    甚至,有些受寵若驚。


    送走了西裝男幾人之後,阿霞轉身迴家,上樓梯的過程當中,她感覺自己每邁出一步,都好像踩在棉花上。


    整個人,輕鬆無比,以往壓在肩膀之上的擔子,全都消失不見,就好像漂浮在空中般,飄飄欲仙。


    等到她迴到家裏的時候,宏仔依舊保持之前的姿態,站在原地,手中拿著那張名片。


    “宏仔,你沒事吧?”阿霞關切的說了一句,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發現並沒有發燒的跡象,才稍微的鬆了一口氣。


    宏仔猛然驚醒,連忙問道:“霞姨,剛才那個西裝男說,他的老板叫什麽來著?”


    霞姨已經將這個名字牢牢的記在心裏,語氣無比肯定,道:“林澤豪,就是不知道這幾個字,應該怎麽寫……”


    宏仔直接竄得老高,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的興奮,大聲喊道:“霞姨,這位林澤豪,林生,就是我們社團的龍頭大佬,威龍豪啊!”


    “看來,隊長教我找大嫂哭訴,吹枕邊風的招數真的有作用!”


    “這件事情一定是豪哥出麵了,所以鄭裕桐那邊才會認慫的!”


    “霞姨,現在你們相信我說的了吧?豪哥真的是那種,願意真心為底層考慮,做事的大佬啊!”


    阿霞也愣在原地,她沒想到,這兩個截然不同的身份,竟然會屬於一個人?


    不過,想到林澤豪在這件事情上麵,彰顯出來的氣度,她忍不住感慨道:“如果,那些所謂的社團大佬,都能像你們的豪哥那樣,港島以後可就太平了,我們這些普通人,也終於有好日子過了……”


    說著,阿霞又拍了拍宏仔的後背,笑道:“這下,我想友叔也不會反對你走這條路了。”


    “跟著這樣的大佬,是你上輩子修來的服氣。”


    這年頭的港島,做什麽都離不開社團,所以對於自家後輩在社團中做事的態度,大部分家長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要是有其他的好選擇,誰會做古惑仔?


    可是讀書不行,又沒有一技之長,家裏也沒有關係和銀紙,就是社會當中再普通不過的一份子,再加上大部分的家庭孩子多,全都是散養模式,肯定不能照顧得麵麵俱到。


    在這種情況之下,走上這條江湖路,那簡直是再正常不過了。


    不管賺不賺得到銀紙,起碼能吃得上飯。


    “我這就將這件事情,告訴我老豆去!”


    宏仔無比興奮的怪叫一聲,就朝著大門跑去,剛走到門口,忽然想起了什麽,硬生生的停下了腳步。


    “對了霞姨,剛才那個西裝男不是說,可以給你安排工作嗎?你是怎麽打算的?”


    阿霞思考片刻,搖了搖頭,道:“雖然我不知道林生出麵解決這件事情,到底費了多大的功夫,但我是真的心眼裏感激他做的一切。”


    “或許,這幾十萬銀紙對於林生來說,確實算不上什麽,但是對於我們一家孤兒寡母來說,卻無異於是救命錢,說是改變了我們一家人的命運,也絲毫不為過。”


    “林生已經幫了我們家這麽多,我不想再繼續麻煩他了,我做了一輩子家庭主婦,除了會做飯、洗衣服、做家務以及縫縫補補之外,什麽專業技能都不會,那些大公司,哪裏有合適的工作崗位給我做……”


    阿霞的語氣有些落寞,但隨著她捋了捋鬢角的頭發,神情又充滿了希望,“你不是一直說,我做的菠蘿包是全港島最好味的嗎?”


    “現在我也有了本錢,所以我想著,先支起來一個小攤子,投資也不多,如果做得好,那就再研究開店的事情。”


    “這樣一來,我有了事情做,也不至於坐吃山空。”


    宏仔看著眼前的霞姨,隻覺得與之前相比,產生了非常大的變化。


    雖然,他也說不出來,變化在什麽地方。


    或許,是整個人的精氣神,以及那雙對未來充滿希冀的雙眼。


    “霞姨,這是好事,我們這些老街坊,都會支持你的。”


    “我推薦就在油尖旺一帶找攤位,不僅人流量大,而且治安絕對有保證,不會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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